對于這種贊許,白予簡微微搖頭,聲音如同平靜的湖面:“看來負責為你評估的醫生比較喜歡用些誇張的修辭。我所做的隻是标準疏導流程,換作醫療中心任何一位B級向導都能完成。”
“是這樣嗎?”陳墨聞言挑了挑眉,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但與他對視的白予簡臉上依舊是那副溫和的微笑,也不見絲毫動搖。
沒能等到想要的回答,陳墨聳聳肩,上前一步,伸手将還湊在前台與工作人員争論的男孩——白予簡注意到他胸前的标牌,和自己一樣的橙色,A級能力者,但看上去似乎也就十歲出頭的樣子——拎到一旁,視線則落在了另外兩位能力者身上。
“各位。”他的聲音依舊溫和,同時A級能力者特有的壓迫感無聲擴散,“白向導還有預約病患要處理,堵在這兒不太合适吧?”
被拎起來的男孩雙腳離地,不服氣地又蹬又踹又撓又咬的。隻可惜即便同為A級,還是存在一定的實力差距。無論如何掙紮,他還是被那隻手牢牢抓在空中,丁點成功的希望都看不到。
另外兩位能力者則是在相互對視一眼後,悻悻地後退半步,不再圍在白予簡身旁。
終于能離開了。
白予簡唇角微擡,露出一個标準而克制的微笑。
同時擡手點開腕表的引路模式,目的地自動被鎖定在十六号診療室。再點擊開始,一個光标立即投影在半空中。
他朝陳墨略一颔首,留下聲“多謝”就立即跟着指示邁步走向大廳右側的通道。
待那向導的身影已經徹底看不見了,依舊被迫吊在半空中、沒有被放下的男孩不禁抱怨起來:“喂,你什麼時候這麼愛管閑事了?”
聞言,陳墨收回遠眺的視線,瞥向男孩。
“不是管閑事。”他松開手,低頭俯視男孩因猝不及防跌坐在地而龇牙咧嘴的樣子,“我是在教你規矩。”
聲音與方才和白予簡交談時全然不同,毫無溫度可言。
與此同時,在能力者測試中心的一号訓練場内,一場荒誕的鬧劇正在上演。
“我?參與S級匹配測試?”
江恪指着自己,滿臉不可思議,還故意拖長聲調,試圖讓每個字都裹着誇張的震驚:“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什麼?别說S級、A級了,就連B級的考核我都沒能通過呢。不信你們可以現在調檔案,就今天上午,我甚至還被暗示再過不了就要調去搞後勤了。”
同時他還用另一隻手的食指在太陽穴旁轉了轉,很直白地表達了自己懷疑對方“腦子有問題”的态度。
“難不成你們是看誰後勤搞得好,誰就能拿S級的紅色牌子嗎?”
就像是為了給江恪撐場面,投影屏突然亮起。上面顯示着這位測試者的近三次能力評估結果:
【C級,C級,C級。】
然而并不足以改變監督官的想法。
“少廢話,進去。”
畢竟命令就是命令,測試必須繼續。
“行吧,反正丢人的不是我。”
江恪聳了聳肩,像是認命般長歎一口氣,走進測試專用房間的金屬大門。他的步伐拖沓,鞋底在地闆上摩擦出細微的聲響,就差沒把“不情願”三個字直接用腳寫在地面上。
明明不久前,還在為B級向導參與測試一事感到不可思議,萬萬沒想到,現在自己竟然提供了更不可思議的案例,哈哈……呵,根本笑不出來。
測試艙像一口水晶棺材般矗立在房間中央,艙壁流動着淡藍色的能量波紋。江恪走到艙門處,伸手戳了戳表面那層看似脆弱的透明材質,指尖立即傳來細微的刺痛感——是精神屏障。
“請測試者脫去外套,站入艙體。”
廣播響起的同時,面前的機械發出"嗤"的一聲輕響,随即艙門緩緩滑開,露出内部僅容一人站立的狹小空間。黑發男子挑了挑眉,慢條斯理地解開制服紐扣,将外套随手搭在艙體外側的置物台上。
他赤着上身踏入艙内,冰冷的金屬底闆讓他腳底的皮膚微微繃緊。待艙門在身後無聲閉合,将自己與外界完全隔絕。
“精神圖景掃描即将開始,請保持靜止。”
環形掃描儀開始運作,其光線自江恪的頭頂緩緩向下蔓延,直至籠罩全身。
然後,是侵入。冰冷的探測波像細小的針尖,刺入他的意識表層。
江恪沒有抵抗,任由它們遊走,像放任一群魚遊過淺灘。
在觀察室的監控屏幕上,一片精神圖景正随着掃描進度逐漸顯影。
烈日炙烤着龜裂的大地,熱浪扭曲了遠處的景象。風卷起沙塵,在空曠中形成細小的漩渦,又很快消散。
幹燥、貧瘠、毫無生機。
這是最普通不過的低級能力者精神圖景,宛若教科書般的标準案例。
監督官不由失望地咋舌出聲。
原以為這破例參與測試的家夥能有什麼異于常人之處,現在看來,恐怕真的就像男子方才說的那般,是上面的人搞錯了?
由此懈怠了觀察。
導緻沒能發現:每當風沙掠過某處時,沙粒的軌迹會出現微妙的偏轉,似乎被某種無形的力場幹擾,形成難以察覺的螺旋紋路;而在一些沙丘的陰影處,不時閃過金屬般的冷光——如同巨獸鱗片擦過岩壁的反光,轉瞬即逝。
更沒有注意到,在最後一道探測波撤離時,整片荒漠的沙粒突然同時靜止了一瞬。
就像某種生物,在黑暗中……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