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嚏!”
伴随着響亮的噴嚏聲,江恪整個人都跟着抖了一下。若非手忙腳亂地抓住旁邊的器械推車,勉強穩住身形,恐怕已經從折疊凳滑到地上。
鼻尖因為劇烈的動作而泛紅,琥珀色的眼睛裡也蒙着薄薄的水霧。
季陽像觸電般往後一蹦,橘紅色的短發瞬間炸開,活像隻受驚的刺猬。
他誇張地用袖子擦着臉,“你故意的吧?口水都噴到我臉上了!”
作戰服袖口的金屬搭扣在臉上刮出幾道紅痕,卻渾然不覺,隻顧着嫌棄地撇嘴,任由衣料蹭得嘩嘩作響。
林雨默不作聲地伸手,精準地按住男孩的肩膀。那隻蒼白纖細的手看起來弱不禁風,卻像鐵鉗般将躁動的A級能力者牢牢按回診療台上。
“别動。”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黑框眼鏡後的目光卻平靜得近乎冷漠,“傷口還沒處理好。”
江恪歪着頭,饒有興味地在一旁觀察着這對奇怪的組合。
季陽雖然滿臉不情願,卻像被按下暫停鍵般瞬間安靜下來,隻有嘴唇還在無聲地反抗着,像是在默念什麼罵人的詞句。而看似怯懦的女向導,對他的控制力簡直強得反常。
不是通過暴力——男子掃過她纖細得幾乎能看到血管的手臂,上面根本沒什麼肌肉量——更像是某種深入骨髓的馴服。
江恪收回視線,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貼上前額,又滑到後頸處摩挲了兩下。
“奇怪,也沒着涼啊……”他歪着頭喃喃自語,濃密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将困惑的表情襯得格外生動,“總不能是有誰在罵我了吧?”
季陽的眼睛“唰”地亮了起來,橘發間突然迸出幾簇歡快的電火花,在空氣中發出細碎的噼啪聲。就像隻聞到腥味的貓一樣猛地支起上身,完全不顧正在給他注射穩定劑的林雨。
“誰啊誰啊?”
針頭被扯歪時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蒼白的藥液順着臂彎流下也渾然不覺。
他神秘兮兮地湊近,刻意壓低的聲音裡滿是興奮:“楚雲骁?還是……”眼珠轉了轉,“其他還有誰跟你關系不好?”
“關系不好?那人選可太多了。”江恪懶洋洋地往後一仰,後腦勺抵在冰涼的牆面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哪怕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也掩不住眼底轉瞬即逝的銳利。
醫療燈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扭曲的輪廓在潔白的牆面上張牙舞爪。他眯起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在強光下收縮成一條細線,像極了夜行動物在暗處鎖定獵物時的模樣。
“從能力者到向導,從監察處到後勤部,還有訓練場的咖啡機維修工……”他慢悠悠地掰着手指數,每說一個詞就屈起一根手指。指節處的老繭和細小的疤痕在燈光下格外明顯,“想罵我的人,恐怕繞着塔排三圈都不止。”
像是要強調這個“豐功偉績”,他伸出三根手指在兩人面前晃了晃。
“這還沒算上那些被我炸過設備的倒黴技術員。”
季陽噗嗤笑出聲,橘發間的電光又歡快地跳動起來,在昏暗的診療室裡劃出幾道明亮的軌迹。他歪着頭,像發現新玩具的孩子一樣興奮:“維修工?技術員?喂喂,你到底禍害了多少人啊?”
“這怎麼能叫禍害呢?”江恪誇張地歎了口氣,琥珀色瞳孔在燈光下流轉着狡黠的光,“明明是幫他們測試設備的極限性能。”
一旁,林雨始終低着頭,纖細的手指在平闆上快速滑動,調出江恪的傷勢掃描圖。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劃出幾道微不可察的顫抖軌迹——這份報告本該直接傳送給白予簡。
按照塔的标準流程,任何能力者的傷勢報告都會優先發送給其綁定的向導。
不知為何,系統竟将這份報告分配到了她這裡。而更詭異的是,這位C級能力者不僅能在自己早已鎖定權限的情況下自行進入了診療室,還自帶闆凳坐在一旁,圍觀她給季陽做疏導。全程流暢自然到仿佛理所應當。
林雨抿了抿嘴唇,快速掃過報告上的異常數據:多處内髒輕微出血,神經末梢灼傷,幾處明顯是精神反噬造成的内傷,還有……
排除之前季陽暴走時造成的幾處傷勢後,剩下的傷勢都呈現出令人不安的特征:那些神經灼傷呈精确的星芒狀分布,每條灼痕都沿着神經傳導路徑延伸,在掃描圖上勾勒出一幅詭異的放射狀圖案。
相類似的創傷模式,林雨隻在一篇《最高密度能量過載》實驗報告中見過。
絕非這位當事人所謂的“日常訓練小傷”。
“請問您——”
“林姐,你看這個!”
季陽将一個保溫杯舉到林雨面前。杯身上醒目的S級防僞标識在醫療燈下泛着冷光,與杯蓋上刻印的“能力者測試中心-特供”字樣相映成趣。
“和數據庫裡的圖例完全吻合呢!”男孩壓低聲音,眼睛卻亮得驚人,“既然正規申請流程走不通,幹脆今晚四點我們也去試試?”
林雨的手指懸停在平闆上方,微不可察地僵住了。
這已經是第七次了。
她借着調整眼鏡的動作,快速瞥了眼角落裡的江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