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白予簡再度醒來時,最先感受到的是後腦勺黏膩的觸感。
某種半透明的膠狀物質正包裹着自己的頭部,随着他輕微的動作拉出無數細絲,在昏暗光線中折射出詭異的虹彩。這些絲線并非完全液态,它們像活物般蠕動着,在斷裂的瞬間又會重新連接。
鐵鏽味混着腐敗甜香灌入鼻腔。
他試圖擡起手,卻發現肌肉沉重異常。戰術手套已被腐蝕出細密孔洞,黏液正通過這些破口滲入,在皮下勾勒出蛛網狀的淡藍紋路。
“别動。”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白予簡艱難地轉動脖頸,注意到江恪正弓着背籠罩在自己上方。淩亂黑發間露出那雙琥珀色豎瞳,邊緣泛着金屬冷光。
而那些在昏迷前驚鴻一瞥的黑紅能量也并非臆想。
它們如同有生命的觸須般從江恪腰側的傷口處延伸出來,在空氣中緩緩遊動,時而修補着受損的作戰服,時而探入傷口深處,将撕裂的組織一點點縫合。伴随着細微的“滋滋”聲,像是燒紅的金屬浸入冷水。
“這是……你的能力?”
白予簡發現自己的聲音比想象中更加幹澀。
江恪沒有回答,指節卻猛然收緊,作戰手套的纖維深深陷入白予簡的肩膀。
疼痛讓白予簡徹底清醒。
他屏住呼吸,順着江恪難得凝重的視線看去——
機艙殘骸如同被巨獸咬碎的骨骸,扭曲的金屬骨架深深嵌入四周蠕動的肉壁。那些暗紅色的組織表面凸起無數葡萄串狀的肉瘤,每顆肉瘤中央都嵌着顆渾濁的眼球。
覆蓋于地面的黏液層随之泛起漣漪,但折射出的不是光線,而是一張張模糊的人臉。
“滴答。”
“滴答。”
液體滴落的聲音在密閉空間裡詭異地遊移,如同一個隐形的幽靈在四周徘徊。上一秒還在左前方的陰影處清晰可聞,下一秒卻已轉移到了頭頂上方。
仿佛整個空間都在扭曲變形。
白予簡的指尖微微一動,剛想嘗試釋放精神觸須探查四周,那些黏液就像嗅到血腥的鲨魚般驟然活躍起來。半透明的膠狀物質迅速聚攏,細絲末端以驚人的速度膨大成神經突觸狀的吸盤,精準地捕捉到他指尖剛剛浮現的銀藍色光絲。
刹那間,随着一種詭異的酥麻感順着神經網絡蔓延,無數陌生記憶碎片如潮水般在他眼前一一呈現:
刺眼的醫療艙白燈在視野中炸開,那光線太過強烈,仿佛要将視網膜灼穿;
空氣中彌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某種神經抑制劑的甜腥氣息,令人作嘔;
束縛帶深深勒進幼嫩的手腕,皮革邊緣割破皮膚的銳痛清晰可感;
溫熱的血液順着小臂緩緩滑落,在冰冷的金屬台面上積成一小灘粘稠的液體;
耳畔斷續的電子雜音忽遠忽近,那些話語像是從深水中浮出的氣泡,扭曲變形,但集中精神依然能辨認出幾個破碎的詞組:“适配性……達标……實驗體……”
“回神!”
江恪的吼聲如同炸雷般在耳邊爆開。
與此同時,黑紅相間的能量觸須從他掌心暴射而出,如同淬火的刀刃精準斬向那些連接白予簡的黏液絲線。絲線斷裂的瞬間,竟發出類似神經纖維被扯斷的“噼啪”聲。
斷裂處迸濺出幾滴熒光藍色的液體,落在金屬地闆上立刻腐蝕出細小的凹坑。
白予簡猛地弓起身子,像是被人從深海拽回水面。大口喘息間咳出的一團帶着藍色熒光的黏液,在落到地上後仍不停蠕動,像是有自主生命般。
而方才所見的那些記憶幻象,如被打碎的鏡面般四散飛濺。醫療艙的白光、束縛帶的觸感、機械的電子音,全都化作細小的碎片消失在意識深處。
他撐着顫抖的手臂支起上半身,戰術手套下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機艙殘骸内一片死寂,隻有應急燈管發出的“滋滋”電流聲。本該坐着同伴的座位此刻空空如也,安全帶扣整齊地彈開,仿佛那些人隻是平靜地起身離開,随時會回來繼續之前未完的對話。
但地面上的痕迹戳破了這個假象。
最初是靴底劇烈摩擦的印記,甚至能辨認出不同靴底的花紋。
中途卻突兀地變成了黏液拖行的粘稠軌迹,像是被某種生物強行改變了移動方式。軌迹邊緣的黏液已經凝固成半透明的薄膜,在燈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澤。
最終這些痕迹消失在肉瘤密布的陰影中。
那裡,牆壁上的肉瘤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組,漸漸形成手指的形狀。其中幾個頂端已經浮現出指甲的輪廓。
“别盯着看。”江恪的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喉間壓抑着痛楚的顫音。
他單膝跪在三步之外,作戰服被撕裂的下擺随着黑紅能量的湧動不斷翻卷。那些暗沉的能量在腰側猙獰的傷口處交織成薄膜,卻仍有銀藍色的物質如活物般不斷從傷口滲出。
黑紅能量在腰側傷口處形成一層薄膜,但仍有銀藍色的物質不斷從傷口滲出。
“那些東西會通過視覺建立精神連——”
“哔!”
尖銳的電子音如刀鋒般打斷了未盡的話語。
白予簡的耳廓微微顫動,灰眸瞬間鎖定聲源。在機艙扭曲變形的金屬骨架深處,一台半陷入生物黏液的軍用呼叫器正閃爍着不規則的綠色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