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恪随手從地上撿起方才使用的那塊玻璃碎片,使之在指尖靈活地轉了個圈。然後蹲下身,用其尖端輕輕挑起一縷膠狀物。
黏液立刻像嗅到血腥的鲨魚般纏繞上來,在玻璃表面留下蜿蜒的腐蝕痕迹。
“啧,學得倒是挺像。”
他眯起琥珀色的豎瞳,饒有興緻地觀察着黏液在空氣中扭曲蠕動的姿态。那些膠狀物質時而凝聚成纖細的神經突觸狀結構,時而又散作無數細小的顆粒,完美複刻着精神力的傳導模式。
“連神經網絡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黑紅能量從指縫間滲出,如同饑餓的野獸般将黏液一點點蠶食殆盡。而玻璃碎片也在能量侵蝕下化為齑粉,簌簌落在地上。
“可惜啊。”江恪甩了甩手,嘴角勾起譏诮的弧度,“空有花架子,沒有原型的實力。”
白予簡站在他身側半步遠的位置。
實驗室頂燈投下細碎的光斑,讓那靜靜注視着這一切的淺灰色虹膜更顯得通透。
“但為什麼偏偏選擇模仿林雨和季陽?”聲音很輕,仿若午夜掠過窗棂的風。
聞言,江恪擡起頭,幾縷汗濕的黑發垂落在鋒利的眉骨前。于是随手将碎發撥開,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怎麼?你覺得他們不夠格當‘模特’?”
白予簡的指尖無意識地撫過銀墜表面裂紋,金屬的涼意透過手套傳來:“雖然在與楚雲骁、沈昭的對戰中表現優異,但若看客觀數據,與其他參與任務的搭檔相比,他們的評級和能力都隻是中等水平。”
話音未落,在江恪掌心凝聚的黑紅能量突然暴漲。躍動的火光将那棱角分明的側臉鍍上一層血色。
他微微眯起琥珀色的豎瞳,整個人如同一頭鎖定獵物的猛獸:“除非……”
能量火焰随着他的呼吸忽明忽暗,在實驗室的金屬牆面上投下搖曳的影子。
白予簡緩緩擡眼,灰眸在昏暗的燈光下泛着金屬般冷冽的光澤。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短暫相接,某種無需言明的理解在靜默中成形。江恪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而白予簡隻是極輕地點了點頭。
“複制需要原型接觸。”他輕聲補全了對方未盡的話語。
江恪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作戰靴漫不經心地碾過地上那團膠狀物。黏液被擠壓拉伸,在實驗室的冷光下折射出令人不适的彩色光暈,像極了腐敗的油膜。
“看來我們的好隊友剛來過啊。”語調輕佻,眼底卻閃過危險的暗芒,“就是不知道是自願還是被‘請’來的。”
淺灰眸在破碎的儀器和翻倒的座椅間逡巡,最終落在主控區仍在跳動着數據流的屏幕上。白予簡邁步向前,作戰靴避開地上黏液的拖痕,聲音平靜而笃定:“應該能找到些線索。”
走向數據終端的步伐從容不迫,在寂靜的實驗室裡格外清晰。
終端屏幕大半已經變成刺眼的空白,隻剩下【ERROR】的字樣在界面上不斷閃爍,像在嘲笑着來訪者的徒勞。
修長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方,短暫地停頓了半秒。
随後指尖落下,敲擊的節奏精準得如同在演奏一首熟悉的樂章。與此同時,幾縷銀藍色的精神觸須悄然滲出,如同活水般無聲地流入終端接口,在電路闆間遊走探尋。
屏幕上的錯誤提示突然劇烈閃爍起來。紅光在昏暗的實驗室裡投下不安的陰影。
白予簡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頭,指節卻依然穩穩地壓在按鍵上,力道分毫不減。銀藍色的精神觸須在終端深處遊走,在淺灰色瞳孔裡投下細碎微光。
“權限不足?”
這聲低語幾乎被持續的鍵盤敲擊聲淹沒。
然而同一時間,頸間的銀墜突然泛起微光。裂紋中再次滲出黑紅相間的能量絲,順着精神觸須悄然流入終端接口。
警告框閃爍了兩下,就像被掐滅的燭火,無聲地消失了。
整個過程不過三秒,白予簡的表情始終平靜得看不出端倪。唯有當那縷黑紅物質從銀墜裂隙中逸出時,睫毛才幾不可見地輕顫了一下。
指尖繼續在鍵盤上敲擊,餘光卻不着痕迹地掃向身後的江恪。
被觀察的能力者此時正雙手插兜,慢悠悠地晃到右側金屬架前。修長的手指随意劃過排列整齊的試管,指節在冰冷的玻璃表面留下一串模糊的霧氣。大多數标簽都被粗暴撕去,隻留下泛黃的膠痕像傷疤般頑固地粘在試管表面。
他随手撚起一支,對着頂燈輕輕搖晃。
淡紫色液體在光影間流動,裡面懸浮的纖維狀物質舒展開來,竟呈現出與人類神經組織驚人相似的樹狀分□□些細絲随着他的動作緩緩遊動,仿佛具有生命般相互糾纏、分離。
“有夠倒胃口的。”
試管被漫不經心地抛回架子,與相鄰的玻璃器皿碰撞出清脆的顫音。幾滴液體濺在金屬架上,立刻腐蝕出細小的凹坑,冒出縷縷白煙。
江恪轉身時,作戰服下擺掃過一地玻璃碎片,發出細碎聲響。
琥珀色的瞳孔在昏暗光線下微微收縮,目光最終落在左側那台被暴力掀翻的實驗台上。确切地說,是停留在牆角一台離心機上。
方才進門時,“假季陽”就蹲在那旁邊。
他緩步走近,單膝點地蹲下。右手随意地搭在膝蓋上,左手卻悄然翻起。
一縷黑紅能量如毒蛇吐信般在指間遊走,在密閉空間裡投下搖曳不定的光影。借着這詭谲的光亮,他仔細檢視着離心機艙門内部的每個細節。
轉軸處新鮮的撬痕在金屬表面留下猙獰的刮擦,内壁還有幾道深深的指甲印。像是有人在極度倉促的情況下,用蠻力在裡面翻找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