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視線從屏幕轉回到身前的兩人,白予簡裝作無意識地摩挲着戰術手套的邊緣,似乎陷入了思索:“說起來,在最終墜落的地方,似乎有季陽和林雨的痕迹。”
周臨的身體猛地前傾,原本不耐煩的表情瞬間被緊張取代:“你們見到他們了?”
監察員持槍的手明顯一滞,這個意外的轉折顯然打亂了他的審訊節奏。
“沒有直接遇見。”白予簡遺憾地搖頭,眼神卻不着痕迹地觀察着兩人的反應,同時做出了個大膽的決定,“但在通道裡殘留着他們的精神力波動,還有一副摔碎的黑框眼鏡,鏡腿上有LN-9的刻痕。”
周臨的臉色立刻變得凝重起來,并下意識摸向自己的通訊器,顯然在考慮是否需要立即上報這個發現。監察員則眯起眼睛,注射槍的槍口微微下垂了幾度。
審訊的氛圍因為“意外情報”而産生了微妙的變化。
而這變化本身,落在白予簡眼中,就顯得格外耐人尋味。
周臨猛地直起身,金屬椅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聲響。
“滾去醫療帳篷!”
他突然暴喝,一腳踹翻了身旁的折疊椅。鋁制框架砸在地面發出巨響,驚得門口的守衛下意識按住武器。
“别在這浪費監察處的時間!”
白予簡微微颔首,銀灰色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細碎的陰影。轉身時,作戰服下擺掠過翻倒的椅子,沒有多看一眼。
掀開帳篷簾布的刹那,混雜着鐵鏽味的夜風迎面撲來。
同時,他敏銳地捕捉到醫療區方向傳來的精神波動——那種熟悉的、帶着挑釁意味的能量漣漪,像黑夜中忽明忽暗的篝火。
而此時醫療帳篷内,江恪正懶散地半靠在病床上,蒼白的面色與松散的黑發形成鮮明對比。他漫不經心地撥弄着輸液管,任由床邊的監察員用記錄筆在闆上敲出越來越急促的節奏。
“所以你們究竟是怎麼從S級污染區全身而退的?”
監察員第三次重複這個問題,指節捏得發白。
江恪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單手按住腰側滲血的繃帶:“咳咳……可能是……運氣?”聲音虛弱得恰到好處,“或者……那位異變體先生突然想做個慈善家?”
“你!”監察員猛地合上記錄闆,金屬碰撞聲在帳篷裡格外刺耳。
江恪仰頭露出個人畜無害的笑容,淩亂的黑發間還粘着幹涸的血迹:“抱歉啊長官,您也知道我們C級、呃……”故意晃了晃挂着點滴的手腕,“不怎麼靠得住。”
帳篷的簾子被夜風掀起,沙塵打着旋卷入室内。白予簡站在門口,逆光勾勒出他修長的輪廓。
監察員轉頭時,看見這位B級向導的目光正落在病床上,眉頭微蹙,流露出恰到好處的擔憂。若他曾看過這對搭檔的訓練錄像,或許能捕捉到那抹轉瞬即逝的無奈——與每次面對江恪耍賴逃避加練時的神情一模一樣。
“檢察員,您好。”白予簡微微欠身,聲音溫和卻帶着不容忽視的堅持,“我的搭檔似乎需要精神疏導。”
病床上的江恪适時地皺起眉,指節抵着太陽穴,發出一聲低低的抽氣聲,像是強忍着疼痛。不僅呼吸略微急促,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連帶着眼睫都微微顫動。
如果不是太熟悉他這副裝模作樣的演技,恐怕白予簡也會信以為真。
“頭……疼得厲害……”
江恪的嗓音沙啞,尾音甚至帶上了一絲微弱的顫抖,仿佛真的被精神污染折磨得難以忍受。
嘴角微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但畢竟身為對方匹配的向導,最終灰發男子還是配合地走上前,掌心貼上搭檔的後背,輕輕拍撫。隻是力道稍重了些,讓原本裝模作樣的咳嗽瞬間變成了真實的嗆咳。
“咳、咳咳——!”江恪猛地弓起背,嗆得眼眶發紅。一邊咳一邊斜眼瞥向白予簡,眼神裡明晃晃地寫着“你故意的?”四個大字。
但白予簡全當什麼也沒接收到,神色如常,甚至微微蹙眉,語氣關切:“看來精神紊亂比預想的嚴重。”
監察員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最終冷哼一聲,啪地合上記錄闆。
“算了。”他的語氣裡帶着毫不掩飾的輕蔑,“反正問你們也是浪費時間。”
他轉身大步走向門口,軍靴在地面上敲出不耐煩的節奏,臨出門前還丢下一句:“B級和C級能知道什麼重要情報。”
房門被重重摔上,震得帳篷布料簌簌作響。
确認腳步聲遠去後,江恪整個人松懈下來,懶洋洋地往病床上一靠,臉上虛弱的僞裝瞬間褪去。他擡手擋住白予簡作勢要繼續拍打的手,琥珀色的眼睛裡閃着促狹的光:“搭檔,你變了。以前你可不會這麼熟練地編故事。”
白予簡收回手,目光快速掃過病房每個角落。确認沒有監控設備後,壓低聲音道:“隻是常規詢問。不過我提到在通道裡發現了林雨的眼鏡,上面刻着LN-9。”
“嚯!”江恪誇張地瞪大眼睛,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看來我真的把堂堂正正的白向導帶壞了,連捏造的——”
“重點不在這裡。”白予簡打斷他,聲音更輕了幾分,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銀墜上的裂紋,“從他們的反應來看,你之前的猜測很可能是對的。”
聽此,江恪收起玩笑的表情,身體微微前傾:“所以?”
“所以在回塔之前,我們需要統一說法。”
窗外,最後一縷夕陽的餘晖透過百葉窗的縫隙斜射進來,将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在蒼白的地面上交織成一片模糊的暗色。
江恪用指尖輕輕敲擊着金屬床沿,發出有節奏的輕響。
“行啊。”他忽然咧嘴一笑,犬牙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着危險的光,“不過先說好,這次的故事得編得精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