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初跳上房頂後,把迷宮似的街區一覽無餘,他附下前半身,做了個起跑動作,打算一鼓作氣沖回去。
咚——
千初的準備被一聲悶響打斷,他抖抖小鹿耳,回頭查看。
但是——
那是個少年,臉上青的看不清長相,被另外三個人逼到了一個角落,但他的視線卻根本不在那三人身上,而是直勾勾地對着千初。
千初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他也是妖怪?
不可能,就算已經化形,妖怪也是能迅速察覺同類的。
因為妖怪的原型不會被世間任何生命感應,所以在化形前,他們的世界,隻有同類。這就導緻妖怪們對同類十分敏感,羁絆深一點的,甚至能對對方的未來有直覺上的預判。
但千初對那個少年,沒有一點點感覺。
所以對方不可能是妖怪。
可少年明目張膽的視線說明,他的确可以看見千初。
還不等千初想明白,少年臉上就挨了一拳。
刺目的紅滴到水泥地闆上——但不是少年的。
少年挨那一拳應該不輕,但沒出血,地上的那片紅,是少年“回禮”的結果。
“他還敢還手?”
三個人一邊罵娘一邊加強輸出,少年很快就站不住,跌了下去。
很明顯,少年打不過他們三個,但隻要他抓住一次機會,就會用盡全力回對方一下,哪怕就一下——雖然那樣的結果隻是讓敵人更憤怒。
千初拽回意識,身體比腦子快地從房頂跳下,邊跑邊化出了人形,然後胡亂踢一腳,在少年前面開出了一條路,拽起少年就跑。
他不知道兩邊為什麼打架,所以并不想插太多手,但妖界鐵則——打架不能以多欺少。
少年肚子應該沒少挨踢,跑路全程都弓着身子。
“咳咳……”少年一隻手被千初拽着,另一隻手捂着胃,艱難地開口:“别慌,我抱過警了……咳,你别瞎跑啊小妖怪。”
千初聞言一愣——他果然看得見自己的原型,腦子一被這想法占據,就忘了看路,于是一回過神就撞上了什麼。
千初踉跄了好多步才穩住重心,而少年則趁此機會“掙脫”出了自己的手。
“哎呦,”少年看熱老不嫌事大,頂着滿臉青青紫紫還能擠出一個輕笑,“襲警?”
千初聽了他的話,一邊琢磨是什麼意思,一邊直覺自己犯了錯,還不等他腦子轉過彎,少年就拍了拍他的後背:“别愣着,給警察叔叔道歉。”
千初很聽話,剛站穩還來不及看對面是誰,馬上就鄭重其事地鞠了個恭:“對不起!”
警察叔叔也很大度,沒有跟千初計較,他揉揉有些發懵的腦袋看向眼前臉上“五顔六色”的少年:“你們誰報的警?”
“我,”少年舉起手,他剛打算詳細說明,就被身後兩個警察打斷了,“我們從後面繞進來的時候發現了這三個人。”
少年回過頭,果不其然看見三張熟悉面孔:“你們好呀。”
那三人顯然沒想到被擺了一道,其中一個脾氣挺大,一邊罵街一邊要沖向少年,結果就是被三個警察死死控制。
千初覺得事情好像比自己想象中麻煩,左右環視着,很想找個機會開溜,但似乎不行。
五個人被打包帶回了警局。
千初還沒化形前,就對汽車很好奇,他覺得這東西很可怕,能輕而易舉帶走别人的命,但又好像很受人類歡迎。
何其有幸,他今天坐到了警車。
少年身上大多是皮肉傷,在警局随便處理一下就又活蹦亂跳了。但那三個難兄難弟就不那麼樂觀了。
他們好像也是學生,因為沒錢所以才找上了少年,本來想随便拿幾百就走,沒想到少年脊梁骨太硬,單槍匹馬就跟他們打起來。一開始還有點懵,以為少年是個狠角色,沒想到就是單純又菜又愛玩,而且少年還總是在三個人打算離開的時候回擊,這怎麼能忍——現在看來,他隻是在拖時間等警察而已。
警察打電話叫來了幾個人的監護人,家長們接到電話都是火速趕到。
少年是“原告”,千初又是幫着他的,所以兩個人做完筆錄就走了。
千渡接到警察的電話時還在開會,挂了電話就火急火燎地開車過來,千初當時蹲在警局門口等她,頭發被吹的像雞窩,就這看見自己還不忘眨巴眨巴眼睛賣個慘,她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兩個人四目相對很久,最後千渡閉上眼扶着額,還是沒忍住被氣笑了。
一系列事情完成,冬季的太陽當然撐不了那麼久,和月亮換了班。千初蹲在警局門口,盯着遠處的萬家燈火等千渡把車開過來。看着看着就出了神,繞回了那個沒有結果的問題,他想:那就是我們一直想着的世界啊。
“小妖怪。”
千初知道又是那個少年,他往聲源望去,看見不遠處靠着路燈的人。
來接他的人應該是他母親,千初剛剛匆匆見過一面,是個長相溫柔的中年婦女,但現在不知道去哪兒了。
暖黃的燈光鋪下來,輕輕地裹住少年的每根發絲和少年說話時哈出的熱氣,即使少年臉上到處都是創可貼和紗布,千初依舊看見了那雙眼睛裡的笑意。他從休閑褲包裡掏出什麼東西扔向千初,千初擡手接住——是顆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