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記得自己是在九歲那年搬來向陽胡同的。
那年父母因感情不和鬧離婚鬧到對簿公堂,滿地雞毛最終以撫養權歸男方,她和秀珍一起生活,而父母各自離開臨川發展而收尾。
人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每天因為精打細算而摩擦,分開之後各自的事業反倒風生水起,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兒時的記憶倒談不上多不幸福但大多記不清了,她隻清楚她的記憶是從搬來胡同開始變得清晰而明亮。
她在這遇到了李輝,遇到了老高頭一家,遇到了風風火火的居委會阿姨們,遇到了很多很多可愛的人。
有種說法是單親家庭的孩子總會質疑自己值不值得被愛,但谷雨沒有。因為她得到了很多很多愛,所以堅信自己值得被愛。
——
放假之後六人群每天都信息轟炸,主力是羅佳佳和鐘意。
羅佳佳是因為跟着家裡去三亞過新年,挺好的景色照片沒來得及拍幾張,每天在群裡抱怨和一群長輩出來玩簡直災難。
而鐘意則是因為情感問題了。
和谷雨的有賊心沒賊膽不一樣,鐘意屬于看準了直接上,打聽好了人單身直接開追,最近正苦于追人不得。
被追的那人是學生會攝影部部長,谷雨跨年晚會那天在後台見過一面,高二學長,戴眼鏡挺斯文一人。
至于鐘意的心動經過,谷雨已經聽了不下十遍。
除去那一系列少女懷春營造出的粉紅泡泡,簡單來說就是鐘意端着相機不小心踩空的時候對方扶了一下。
平時見到沒覺得多出奇的人,那一刻就變得特别有魅力,喜歡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我本來想着投其所好找機會把人約出來,提前打聽了他喜歡什麼,”一提到這個鐘意就崩潰,“結果人家喜歡英文電影和話劇。”
話劇鐘意過去不了解,但英文電影還是算了吧,她一聽英文就想睡覺。
“電影不行就話劇,臨川不是有話劇院嘛,肯定有演出。”谷雨說。
“沒看過沒了解沒興趣,”鐘意說,“我真不喜歡那些文鄒鄒的東西,你說他怎麼喜歡那玩意?”
“文绉绉,翹舌。”隔着電話線也抑制不住谷雨職業病發作。
“......”
“我沒追過人,但目前這個階段應該是投對方所好先把人約出來為上吧。”谷雨說。
飽漢不知餓漢饑,鐘意小聲嘀咕,“你哪還用追啊......”
“什麼?”
“沒什麼,”鐘意在床上翻了個身面朝天花闆,歎了口氣,“那我去看看話劇都有什麼,年前怎麼都得把人約出來。”
“加油!”
于是乎,大年二十六,谷雨被拽來臨川話劇院門口,和另外三個人大眼瞪大眼。
谷雨:“......所以現在是個啥情況?”
“我本來想着不破不立先斬後奏,我都把票買好了他總不好拒絕我吧,結果沒打聽好,人家今天出國玩了。”鐘意說,“然後我又想,票買了不用也是浪費,就把你拽來了。”
谷雨指着裴知行和張明遠,“那他倆是?”
“他倆自費,也是被我拽來的,我怕我睡着了你自己搞不定。”
“......”
張明遠邊走邊嘴欠,“我們三也未必能搞定。”
鐘意:“……你是不是欠揍?”
兩個人邊走邊鬧很快把谷雨和裴知行落在了後面。
裴知行背了包,是被從圖書館裡剛拽來的,外面裹了件黑色羽絨服,零下十幾度也不拉拉鍊非得敞着,頭發比上次見要更短,應該是剛理過。
谷雨和他并肩往裡走,邊走邊問,“作文背得怎麼樣?”
裴知行反問,“你昨晚不是剛考過?”
“是嗎?”谷雨自問自答,“是哦。”
面雖然沒見過幾次,但電話經常打,本來是談學習,談着談着就天馬行空。
隔着電話線和見到本人還是不一樣的,那些電話裡說過很多次的話也想再說一遍。
谷雨不好意思但不得不承認,她好像有點想他。
“人都說高中時候忙學習娛樂時間會變少,結果我反而娛樂活動變得比之前更多了。”谷雨笑。
前不久去看了人生第一場live house,今天又來看第一場話劇。
裴知行不贊同,“誰說坐在教室裡上課就是學習?這不也是在學習,學習藝術學習審美。”
谷雨哎喲一聲,“裴同學說話越來越有水平了。”
“蘑老師教得好。”
《戀愛的犀牛》,挺有名一話劇。
谷雨看得心滿意足,鐘意也沒像她自己說的看睡着,甚至看得比她還要入神。
順着人流走出劇院,谷雨突然被抓住一隻胳膊,鐘意像被什麼附體一樣,喃喃出聲,“我要演這個。”
環境太嘈雜,谷雨沒聽清,“什麼?”
“我說,我要演這個。”
……
算上今年,谷雨和秀珍已經是連續第三年的除夕夜是和老高頭一家還有李輝一起過的了。
最開始的幾年大家也都是各過各的,但那年谷雨爺爺和李輝外婆接連去世,兩家同時冷靜下來。
從那時候起也忘了是誰先提議三家一起了,谷雨猜應該是老高頭,他最愛幹這個。
說是三家聽着很有氣勢,其實一共隻有五個人。
老高頭一家是老高頭和高奶奶,家裡的小輩們前幾年都移民到了美國,一年都難回來一次。
李輝最開始還想回沽市和父母過年,但父親是消防員母親做家政,哪怕是大年三十晚上依舊是忙得不可開交,後來她也幹脆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