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瑧在刺目光輝的照耀下悠悠醒轉,眼見山體泥石沙沙抖動露出一人寬的四方泥洞,鏡子亮光扶起她,将她推入山腹中。
洞口連着促狹的黢黑長道,吳瑧罕見地在這種陰濕地方沒有犯病,肺葉清潤溫涼,比尋常時候還要舒坦些。
古鏡在她面前上下搖晃,鏡面淡淡的螢火微光涓流般淌向狹長山道深處,昏昏照出山壁左右嵌的石門。
吳瑧走了一步才發現身上的泥巴不見了,外套也重新罩在身上,從頭到腳幹幹淨淨。
鏡子朝山道裡處懸飛了幾步距離,轉過鏡面對着吳瑧上下搖晃,意思再清楚不過,讓她跟着走。
吳瑧想問“你要我幫你辦什麼事”,話堵在嗓子眼發不出聲。
她知道是成精鏡子搞的鬼,特意堵了她的聲音,兩手縮在身前小心邁開步子。
斜前方的第一扇石門中央刻着古老紋線,交纏相錯形成陣法。
雖說原世界有靈氣複蘇之召,但陣法什麼的屬于道士系學陣法某個家夥的研究學習對象,學校沒有明文規定不同專業的不能往來,但是大家都挺忙的,沒空管别人學的東西。
書到用時方恨少,吳瑧實在分析不出這東西屬于哪一類的陣法。
鏡面月光似的霧紗光線掃過吳瑧雙眼,提醒她加快步伐,後者不能說話,點點頭加緊跟上。
走了約莫百米,前方出現一堵石牆,鏡子裡溢出一些淺紫色的光芒,凝成手的形狀,輕扣石門,速度極快地扣了三下,又放緩節奏扣了三下。
石牆中央便露出一道豎縫,雙開門隐入兩面石壁。
目睹此舉的吳瑧:果然成精了。難道這裡是它的家?
又往前走了約莫百米,轉過一道淺彎,再次出現一堵石牆。
鏡子用同樣的方法打開石牆,在前引路。
直到路過四十二道嵌在兩側山壁的石門,當來到第三堵攔在路中央的石牆,鏡子往右偏了偏,放緩節奏扣了兩下。
這回隻開了右半邊的半個通道,與另一面以天然陡峭山石格擋開,密不透風,隻能供一人通過。
吳瑧心鼓敲得比剛才重些,等再次看見擋住去路的第三堵石牆,鏡子突然左轉隐入黑暗之中。
隔兩邊窄道的天然峭石到頭了,留出一米左右寬的走道通到另一邊,吳瑧左轉才看見另一邊山壁上的石門。
門開了一道側身才能入的口子,鏡子已經鑽進去,朝她上下搖晃。
吳瑧心想來都來了,跑走也會被拉回來,不如配合點。
才擠進門,石門拖曳平移,沉悶合上。
鏡面熒光比剛才還暗,視線探不到半步外,鏡子四下飛了一圈,淺淺照出一間天然岩石鑿出的石屋子。
屋裡彌漫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嗆得吳瑧習慣性地想咳,肺裡的癢意硬生生被醒來後生出的涼意壓了下去。
鏡子最後落在屋子角落地上的一堆黑破布上,鏡面朝吳瑧上下搖晃,漾開一圈淺紫色光圈。
“那是?”她摸了摸喉嚨,可以開口說話了。
鏡子搖晃得幅度大了一點,好像在說“快點過來”。
“你不是會說話嗎?我膽子小,不說清楚我不過去。”
“咳咳——”
吳瑧被突然響起的咳嗽聲吓得貼在牆壁上,而後下意識覺得這地方沒有一處正常,兩個跨步退回到原來站的地方。
劇烈咳嗽跟她有的一拼,鏡芒照着那堆黑破布,布面起伏動起來——
下面藏了個人!
這人咳得像肺葉裡塞了粗葉,整個肺都要噴出來,連帶吳瑧喉嚨也癢絲絲的不舒服。
好容易咳得不那麼誇張,呼吸粗糙急促,仿佛喉管裡堆疊了大串氣泡,瀕死的老人遭閻王扼住喉嚨也不過如此。
盡管仙神并流時期大概沒有閻王這種職位。
再緩了四五分鐘的樣子,吳瑧同病相憐,知道這人算緩過來了,然後才靜得下心來觀察其他。
那點布隻夠包一個孩童,但咳嗽聲明顯是個歲數不大的青年人。
她湊近兩步,見着個骨瘦嶙峋偏尖的下巴。
再湊近兩步,望見半張臉,病容難掩玉質出塵的絕相,嘴角下彎仍勾起絕美的弧度。
莫名有種熟悉的感覺。
再往前一步,吳瑧徹底呆愣住——這他媽,不是她自己嘛!
因顯露男相所以第一時間沒認出來。
屋内頃刻安靜,吳瑧隻能聽見自己緊張到難以抑制的粗重心跳聲。
好在很快她就想清楚怎麼回事。
這人刻意變化成她的模樣,不想顯露真實容貌。
不等她問你是誰、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認識這面古鏡等等一系列疑問,變化成她模樣的男人蓦地睜開雙眼,直挺挺坐了起來。
承着深湖玉石神秘色彩的眸色比她冷冽太多。
吳瑧才反應過來這人隻有一半的身體,下一秒,喉頭抵着冰涼尖硬的東西。
本能後退躲過,對方還想起身刺她,鏡面光芒凝手甩了一個大耳刮子,拍起一片如山澗小瀑的稀疏長發。
吳瑧:“……”仗義。
男人:“……”
那雙湖底玉石光華而神秘、倔強又憔悴的眸子浮起一抹幽怨,像被新夫掌掴的小媳婦,千般委屈百般不可置信地看向鏡子。
後者懸在兩人之間,鏡面一會兒朝男人,一會兒朝吳瑧,最後“當”一聲掉落,房間陷入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