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部山矮林稀,搞大開發的那些年,通通夷為平地。西部雖然通了車,也有零星村落,但保留了絕大多數的原始風貌。
龍殿山莊隐在深山闊地處,餘慶介紹,蒼崇主殿在五百裡外的蒼崇山上,拟寒帝君在那兒閉關。
自兩年前各主掌遷居,山莊便大修一番,有原來的十數倍大。
其餘各境主掌據個人喜好在六行洲各處安置,有事便到山莊碰面。
山莊主殿在峰頂,與主殿一條線,沿坡往下依次是道法堂、修煉廣場、迎賓樓,東面主建藏書閣、弟子院、廂院,西面有藥師殿、器殿、藏兵閣,靠近主殿的西北方有一處茶軒樓。
為方便弟子修煉、除最大的修煉廣場,東西各有操練場,除主路外,各殿一應由水榭、小澗、各式樹叢雜隔,隻有廂院砌了院牆。
山莊還有條西北——東南流向的長河,名“岫澄”,于茶軒前彙聚成湖,名“鹭羽”。
餘慶說得頭頭是道,掩不住驕傲,不過比他自報家門還差些味道。
到得山莊,還沒進迎賓樓,吳瑧便由餘慶領着往左面牆外的石子路拐,經過莊内角樓和岫澄河,沿藥師殿一路西行,最後北拐,在西門邊看見器殿。
造物司坊在器殿背後,一座小殿裡。
“去看看,來了個生人。”蘇大葉嗓音沙沙的。
看到來人是個白乎乎的小仙子,跟在餘慶後面,大抵猜到她的身份。
打鐵聲多停了幾息,徒弟像掙斷弦的風筝,垂眸遨遊去了。
蘇大葉一腳踢翻他身下的矮凳,徒弟反應倒快,趴地掉大牙之前,小腿一掃站了起來。
“去跟餘仙君和那位神龍谷來的仙子說寬限幾日,琉晶奪天弓還要兩日。”
“是,是師父。”徒弟抱着手蹑步跑到門口,點頭躬身傳達了蘇大葉的話。
餘慶将人領到他面前,恭敬作揖,說道:“蘇師父安,神龍谷的弓不急,這位是此前與您提過的吳瑧散仙,今日奉師父之命,特帶來認門。”
“哦,放那兒吧。”
吳瑧:“?”
“那個,師父是說,留下吧。平日裡外頭東西送來,師父說順嘴了。”徒弟笑嘻嘻道。
說完又對吳瑧道:“這位便是新來的師妹吧,太好了,等你入門,我就不是老幺了。”
他笑得很純真甚至有點憨,吳瑧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隻好陪笑。
“放屁,”蘇大葉啐了一口,“老老實實在你幺位嵌着,人家可是道君塞來的幕僚,哪輪得到你喊師妹,連我都要喊聲師姐。”
說罷蘇大葉一錘一淬,通紅的彎鐵仿佛長了嘴巴大罵。
呸,關系戶,啊呸,破關系戶。
餘慶使了個眼色,表示看我的。
吳瑧理解是這麼個意思,但他筆挺站了好一會兒後,還在靜靜欣賞鍛打的場面。
蘇大葉好像忍了好幾口氣,最終沒忍住。
“老蘇我是個粗人,這位姑娘雪膚目澈,笑顔淺淺,來造物司坊豈不辜負。你說這年頭也不知怎了,主掌們原都是清心寡欲的,如今竟生出那些不成統的小門小派做法,這裡團幾人,那頭把别人座下弟子硬拉走。我原以為道君例外些,想不到——哼。”
“梆!”蘇大葉緊繃面龐,又敲下一記,夾着的彎鐵才淬了一半,徑直走過吳瑧和餘慶面前,把剛打的鐵丢進爛鐵堆裡。“手藝生疏了,盡造些廢物。”
吳瑧有點尴尬,她從進來起隻喊了聲好,餘的就聽這位打鐵大師嘚吧嘚,嘚吧嘚。
轉頭看餘慶:要麼我走?
“宴兒,愣着幹嘛?還不把人好生往弟子院領啊!”
徒弟仍舊笑嘻嘻的樣,“好嘞!師父。”
餘慶擡手攔住他,“蘇師父有心了,吳散仙不住弟子院,她原是塵世來的,六行洲有房,家中父母雙亡,無兄弟姊妹,特得批每日可回家去敬香。”
蘇大葉蹲下洗手,頭都沒擡,“嚯,還是個破例跑堂的。今日認過便熟了,就這樣吧。”
于是吳瑧被這番陰陽怪氣請了出去。
到器殿外,她忍不住問:“餘仙君啊,你給我使眼色,就是讓我乖乖聽訓滾出來啊。”
餘慶神秘一笑,“哪能啊!師父說了,先抑後揚才顯你學識斐然。蘇師父的脾氣就這樣,他為帝君在他手底下調了個八重境大徒弟去蒼崇山氣着呢。别急,明日再來說不準有轉機。”
吳瑧本以為這種情況她可以不用來了,内心默默念了三遍三百靈石。
第二天,她早早到了,坐着看人打了一天鐵,并沒出現餘慶說的轉機。
她盤算一天了,找秦莫說說看,這個幕僚也不是非當不可。
直到天快擦黑,王宴大約看吳瑧實在無聊,坐她身邊有一句沒一句尬聊。
說了幾句,見吳瑧不大想搭理,他說:“吳散仙莫怪,師父這幾天為如何制作琉晶奪天弓的弓梢發愁呢。”
吳瑧下意識問:“弓梢主要勾住弓弦,一般不多用木制嗎?或用靈獸角,怎的會用上玄鐵?”
蘇大葉鍛打的玄鐵與秦莫鳳縷扇中的上古避塵玄鐵不同,硬度和品質不在一個水平。
“你還沒入門,有所不知。”王宴摸着下巴,事實上那兒隻有幾根剛冒頭的胡須。
“弦與箭适配,梢與弦适配,這把琉晶奪天弓用那韌性無與倫比的千年傀線制作,必得配極緻堅硬之物。”
吳瑧認真思索,道:“萬年玄鐵雖比不得避塵玄鐵和上古玄鐵,但也算稀有物了,世上少有硬度勝過它的了,那千年傀線得多有韌勁啊。”
聯想王宴說的名稱,她很快察覺出問題,“不是萬年玄鐵硬度的問題,而是它沒法跟弓臂的琉晶銜接。”
王宴的翹唇幾欲張合,最後道:“說說看。”
吳瑧說的起勁,沒注意殿内某個位置的鍛造錘停了下來。
“這弓若是普通人用一點問題沒有,但凡換成靈力強盛的,琉晶性寒,萬年玄鐵性熱,若生死對局,兩相作用易遭反噬吧。”
說完她才發現蘇大葉沉沉盯着自己,隻好回敬了個硬笑。
“那你說這種情況如何處理?”他聲如洪鐘,引得殿内其他老師傅紛紛側目。
吳瑧剛才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她走到廢鐵堆旁,拾起一把細細觀察。
蘇大葉跟她的思路是一緻的,多造一段介于中性或本身不含屬性的材料銜接——
失敗了。
但很快她找出問題症結所在,“恕晚輩直言,地下千裡的黑金石并不能解決問題。這東西雖不屬五行,亦無寒熱之說,但它極難與其他材料相融,晚輩孤陋寡聞,目前還未得見什麼東西能與它鑄在一起。”
“不如試試極地玄石,色澤也相稱。”
“一派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