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這麼說,但秦莫的語氣相當輕松,仿佛心頭落下一塊重石。
“話說,你在龍殿山莊的時候,幹嘛一副求死的樣?”
“你小孩子不懂,這叫置之死地而後生。”
吳瑧:“……行行行,你有骨氣,您置個死地連帶着别人為你半死不活。”
秦莫環手,挑起嘴角說:“重延君啊,有人心疼你咯。”
“喂喂,”吳瑧臉燙道,“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啊。”
“打抱不平,不是心疼麼?”
吳瑧剛要反駁,鐘延懶懶開口:“好好休整,天色落幕出門。”
大概吵到他了,吳瑧噘嘴默聲“哼”,坐下入定休息。
迷糊間肩膀上又搭上來一隻手,吳瑧猛地睜眼,卻見是鐘延。
他看了眼還在熟睡的秦莫,說:“來。”
在房間裡倒還覺得被保護殼罩着,但一出門就免不了想起夜裡的聲音。
這座古城白日裡這般沉默,仿佛都是為了迎接夜間的“喧嚣”。
鐘延帶路往城門口去,邊走邊道:“一百九十年前,全城的人一夜間消失,此後夜夜子時城中凄鳴,從其他地方來的夜間逗留在外的也都失蹤。”
“這裡在鐘山腳下,你的上一輩沒有查出原委嗎?”
“那時鐘山自顧不暇,骈城之事至今是個謎。”
走了一半的距離,鐘延帶頭穿進路邊的巷子。
巷子盡頭排列着古屋,最後一排背靠一座小山,山那邊是一片空曠的河灘,長滿了足有半人多高的野草,一條小河鬥折蛇行并向遠處的大河。
河邊灘塗立着一棵彎腰的古樹,十來米高。
“灘塗上生根都難,這棵樹居然能長這麼高。”
“以前父親常帶我來此,叮囑我若有一日脫困再來,天黑時不得逗留,即便留宿也要在那間不見光的屋子裡待着。”
吳瑧環顧四周,“那你還說今天夜裡要出來。”
“诳你的,我自行出門便可。”
“……”
鐘延轉身往回走,突然停住腳步:“你——”
他“你”了半天,沒說出下文。
吳瑧感覺他最近婆媽的次數有點多,問道:“什麼?”
他繼續走,突然又說:“你是因為在此界舉目無親,因而拿我當親近之人看待麼?”
吳瑧身體一僵,不然還能因為什麼?
鐘延叫醒服務,不想再體驗第二回。
“對啊。”
“哦。”
“嗯。”
“若我沒回來,第二日一早出城。”鐘延又說。
吳瑧沉默半晌,應了一聲。
雖然不想鐘延以身試險,但他一定有不得了的事非得這麼做。
話說回來,即便再親密的隊友,誰又能為誰真的豁出去性命。
鐘延在房裡估着快到子時,很幹脆地出門了。
屋子裡突然安靜下來。
前面回來一直沒說話,但吳瑧總覺得現在有點靜得可怕。
子時一到,凄厲叫聲比鬧鈴還準時。
比起昨夜更加讓人恐懼,但不完全是被聲音侵擾的恐懼。
今夜的叫聲喊到第四回,一陣箫聲把聲音頂了回去。
先聲訴腸吹斷哀魂,轉調嗚嗚然似催人痛飲,末了釋然收聲。
箫聲咽,四下寂靜。
大約又過去半個小時,還沒響起叩門聲,吳瑧對秦莫道:“你好好休養,我去找金重延。”
秦莫還沒開口,在他心中的白逐叫住人:“你能比金重延厲害?他都對付不了那東西,咱們還是趁天亮趕緊逃命。”
“他對我有救命之恩,不報了心裡愧疚。”
不知道為什麼,前面随着箫聲止,女鬼也停止了尖嘯。
吳瑧:“如果我也沒回來,你們天亮抓緊時間離開,秦莫,記得找你老友,不然他又要說我騙人了。”
秦莫沉默良久,應和下來。
話說得很滿,但吳瑧心裡還是發怵。
她小心打開一條門縫,外面黑洞洞的,她定了定心神,把門關好。
夜深無人,“死城”鴉默雀靜,戴上落羽戀給自己增加一份安全感。
運轉靈力凝結防護罩,加固了再加固。
直覺引領吳瑧往河灘方向去,走近了才發現,以河灘邊界為限設了結界,裡面落着血色雪片。
靠近河灘,聽得有人擴聲說話。
“當初你父親強行把我姊妹二人分開,最後不也落得那般田地,焉知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說話的是個女人,聲音讓人感覺瘆得慌。
鐘延懸空站在岸邊的半空,明亮的靈光稱出他悲戚的神情,他面向的方向是灘塗上的參天大樹。
“一百多年了,鐘山已然頹殘,還請姨母收手,莫再傷及無辜。”
“我的好侄兒”,女人的聲音從樹上傳出來,“你看人血化成的雪片格外美豔,我們何不聯手讓這片天更出彩?”
“請教姨母,淬煉戒場是哪方天理?”
“無知小兒。”
山風四起,樹前化成一個血紅色圓陣,陣中心什麼東西鑽出來,發出鬼嚎且動個不停,帶着圓陣朝鐘延方向迅速奔湧。
陣面長出一堆枯頭和枯手,最中間的頭骨眼眶冒着血色火焰,連着的其餘枯頭眼眶裡全是枯手,拼了命向前抓。
饒是吳瑧在邊界之外都感受濃重的怨氣。
鐘延不示弱,全身包裹濃厚的白紫氣,一躍而起與圓陣擦肩而過,同時回身化出一根洞箫劈打圓陣。
伴随一聲箫鳴,攻擊之勢被側面枯手化解,而那隻枯手也破碎掉落。
圓陣不用“轉身”,枯頭枯手好似有自主意識般穿到圓陣另一面,掙紮着撲向鐘延。
另一邊,參天大樹頂部粗枝上,着落一個美豔不可方物的絕色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