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龍殿山莊,吳瑧和鐘延戴上落羽戀避開追捕,徑直向封陰山去。
“你們提前商量好的嗎?秦莫傷得太重了。”
“無奈之舉,他護了心脈,還有藥修主掌在,不會傷及根本,若不下重手,那人不會輕易相信。”
鐘延在前禦箫飛行,破天荒的解釋了一嘴。
山風冷冽,吹得人腦袋清醒許多。
吳瑧深呼吸,“既然走到這一步,我不該責怪你,是我矯情了。”
“無妨。”鐘延回頭笑了笑,操縱洞箫加速前行,“在黑夜中摸索求生的人,一點賴話聽得入耳”。
吳瑧算了算日子,“從黑雲族舊址出來已經過去三天,如你所說,黑侍仍然會去舊址查找蛛絲馬迹的話,五天時間總夠我們滅完封陰山的邪怪了吧。”
“每月,月最虧時,修道者稱為至陰時刻,他們選在那天交接引子一定有說法,這麼些天,蒼崇的人該查查,該撤撤,想來黑雲族不會提早去。”
龍殿山莊和封陰山同在尚行市,也就是古時的六行洲,說話間就到了。
入口的泥窪吳瑧還有印象,當時不認得,窪旁長的幾簇那是刺馬草,麻痹神經,皮膚碰到刺癢難耐。
“還記得那時我被困在鏡中,你也是個将死之人,沒想到還有回來的一天。”
鐘延話裡滿是滄桑,仿佛經曆了幾世的輪回。
“瑧兒。”
“嗯?”
“謝謝你陪我。”
他這樣說,吳瑧臉頰被按了開關一樣立馬發燙起來,慶幸夜色夠濃。
“别矯情了,開幹吧!”
鐘延沉默了片刻,認真道:“進去先毀警鈴陣,隻是不知道黑雲佬是否暗藏了其他警示,要打快仗。”
吳瑧點頭同意,身在封陰山,難免想起頭一回見鐘延他的慘樣,“叱咒沒問題嗎?”
“雖然未解,但與你神魂相合,加之鏡靈的力量,壓制了大半。”
其實每次他這麼說,吳瑧總感覺不太舒服,具體哪裡添堵又說不上來。
兩人因為蒼崇鏡強行被湊在一起,神魂能相合便能斷開,如果有那麼一天……
“瑧兒?”
吳瑧的思緒被扯回來,“我在想,對蒼梧神君來說你消失了兩個月,我身邊憑空出現一個能人,其實好幾次秦莫就差說出口了,蒼梧神君會不會也猜到了你的身份。”
“遲早的事,我沒打算一直瞞下去。”
他擡手起陣,凝的卻是個邪門陣法,四方門洞震響,現出背後墨濃的黑。
“我來那次沒驚動警鈴陣,是神鏡的功勞?”
“當時你未入道沒多少靈力,古鏡收斂了鋒芒,才神鬼不覺地找到了我。”鐘延說着轉頭,兩人饒有默契地點點頭。
各吞了幾味護靈丹,合上洞門,鐘延沒入黑暗先往出口去。
吳瑧憑借落雨戀感知他的位置,在原地等待了一分鐘左右的時間,等對方不再挪動,兩人一同毀了進出口的警鈴陣。
“裡面有些什麼東西你有數嗎?”
鐘延喚出靈燈,殺意驟起,“至陰之地,遍地噬血邪物。”
靈燈探路,狹長的通道變得亮堂,道兩側的門血光大盛,鐘延沖在前,擊碎這條通道的所有門。
這些房間裡挂着幾十具還沒養活的長甲屍體,蝙蝠似的倒挂着,頭發如簾垂着,長甲直直挂到地面。
破魂咒出,通通灰滅。有間房擠滿了小鬼,也不難鬥。
第一段通道的邪物主打“人海戰術”,對兩人基本造不成威脅。
隻有最裡側的紅衣厲魂稍微帶了點腦子,大約聽到小鬼們被殘殺的嘈雜聲,一腳将她那間屋子的門破了,如瀑的長發遮面,一身紅衣在通道最深處似飄非飄,發絲輕搖慢蕩。
吳瑧這段時間見識過的邪乎東西也不少,小心髒還能承受。
厲魂的爪子較鐘延的“病體”還差了些,紅衣厲魂一動不動了好久,忽然張牙舞爪以一種極其扭曲的跑姿沖向他們,緊身紅袍感覺有些影響她行動。
吳瑧一腳給她踹飛,這貨可能怨念太重,一招沒被灰滅,好死不死倒在通往第二段路的門邊。
鐘延再次凝了張灰化符甩出去,這貨居然還會瞬移,一陣風越過兩人,驚聲尖叫着跑向封門,合着剛才蟄伏着就為了使出這招,想沖破洞門到外界去。
灰化符也沒浪費,尋着聲也瞬移到女鬼面前,加上她背後亮起的破魂咒,終于在幾乎要貫穿耳膜的尖叫中灰滅。
鐘延提前教過淨化咒,施咒完畢後翻找每個房間。
想來鏡角不會放在第一段通道,果真沒有。
打開第二扇門,進入通道将門封牢。
靈燈亮起,不等開門兩邊房間騷亂聲漸響,門闆崩裂,密密麻麻手掌大小的黑蟲從兩邊房間湧出來。
不仔細看吳瑧還以為這些東西就是靈公殿那種黑色觸手,吳瑧抖了個大激靈。
轉念一想,如果黑雲族有這麼多觸手,也不愁不能滅了所有人,應當是他們根據蠱娃捏的煉制的實驗品。
靈火符來不及召喚,嘴皮子快磨破了。
饒是鐘延無需念咒也不夠速度使符,這些像蜘蛛一樣的油亮黑蟲行動敏捷,頭頂掉落下來幾隻勾在衣服上就往腦袋上爬,數量太多都沒時間惡心。
“起好防火護陣。”
吳瑧用靈火逼退掉一圈黑蟲,聽鐘延的念令。
護陣剛起,鐘延渾身像點了烈火般冒起赤焰,他後背的十幾隻黑蟲被火焰帶着抖落下來,傳出烤焦的氣味。
赤焰化成一條火龍,向通道另一頭蜿遊而去,短短幾秒時間燃盡了四面八方的黑蟲。
幾個眨眼後,鐘延收回火龍,四周黯淡下來。
吳瑧剛吐一口氣,卻見一隻黑蟲挂在鐘延後腦勺上,摩挲着帶着鋒利長勾的觸角。
“别動!”
鐘延好像也感覺到了,一條火蛇從他手中往腦袋上爬。
剛遊到脖子位置,黑蟲擡起觸角,往腦袋上紮,吳瑧瞅準時機扔去一道符,把黑蟲困在上方封閉的石闆上。
黑蟲蓦地收回觸角,變成小黑球,亮成一道白光消失了。
“這是?”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這段通道的各個房間響起,吳瑧剛放松一秒的精神立馬緊繃起來。
“走。”
瞬移到通道中間的位置,幾條頭呈三角狀的毒蛇飛到眼前,靈符喇喇作響,但是它們不怕火。
兩人身子一閃,避開它們的彈射攻擊。一個吐息的時間,四面八方的毒蛇彈射出來,唯有凝起靈陣抵擋。
“快讓蛇子蛇孫們退下。”吳瑧提醒。
鐘延豎瞳閃過,微微一怔:“它們不聽我的。”
靈圈上很快被這些毒蛇覆滿,看得人頭皮發麻。
“你有帶雄黃硫磺煙草之類的東西嗎?”
“我為什麼會帶克自己的東西?”
“你原身這麼大還是個半神,會怕這些?”
“别貧嘴了,再想想其他辦法。”
吳瑧:“……我第一次聽說靠想象力鬥法的。”
撲到防護靈圈上的毒蛇越來越多,吳瑧自我給心理暗示,它們隻是會蠕動的麻繩。
麻的——更吓人了!
這些東西不光毒,還自帶邪氣,靈力都浪費在維持靈陣上。
“既然你說這地方陰邪,應該講究風水吧。你不是很懂五行八卦星宿什麼的嗎?套套看,蜘蛛黑蟲屬性什麼?”
“蜘屬金,蛇有火蛇水蛇,它們不怕火應當屬火。”
“試試,我們被圍得水洩不通,萬一水攻不管用就遭殃了。”
“撐住。”鐘延說完收回雙手做起複雜的施法動作,紫白色靈氣從他腳底過靈陣底部邊沿鑽出去。
壓迫感給到吳瑧一人,撐着防護陣的手不自覺發抖。
不敢往外看就盯着鐘延看,他額心閃過一道紋,緊接着就聽見外頭有響動。
是水聲,如洪濤決堤。
成群的毒蛇遇水打結,從靈圈上成片脫落,掉入水中扭動着身體好像喘不過氣。
吳瑧硬忍着沒嘔上來,今後很長一段時間,自己對需要剝開外殼的圓形食物都會敬而遠之。
目光追蹤外溢的紫白色靈思到這段通道的入門處,那裡站着一道紫白亮光交織而成的人影,正跟着鐘延做相同的施法動作。
待蛇群死絕飄浮,吳瑧才看清那光影就是鐘延。
沒在玉簡上學過這道法術,天雷轟轟很牛的樣子。
成群成群淹了半個高的蛇屍體挑戰着人的感官極限,等靈圈上最後一條蛇剝落滑入靈水中,鱗片斑駁發射出刺目的亮光,繼而消失不見。
外面的光影鐘延合掌拟出人高的法陣,所有的水被吸入其中。
鐘延睜開眼,嘴唇有點發紫,看着吳瑧驚奇的樣子解釋道:“那是我的一瓣神魂。”
看着他辛苦的樣子,自己好像全程都在劃水,吳瑧怪不好意思的,“你休息會兒,我到各個房間查看一下。”
過了會兒,鐘延在原地說了句“我明白了”。
“什麼?”
吳瑧從就近的房間開始找,一覽無餘什麼都沒有,探頭問。
“你的腦子要臨危才好用。”
“呵呵呵,我當你誇我。”
剛換另一個房間,刻了符文的地面憑空亮起一道方形法陣,低沉的蛙鳴從裡面傳出。
“天煞的,開胃小菜還沒上完。你聽到了吧,我懷疑五毒要輪番上陣。”
鐘延進來一看,“靈獸召喚陣。”
“不對。”他自己推翻這個說法,“此陣法四個方位的符文較尋常的靈獸召喚符有區别。如果陣法的另一頭有人在操縱,隻怕我們闖山的事已被發現。”
“滅了一群又來一群,這些東西沒太強的攻擊力,但是數量多惡心人,像是專用來消耗闖入者靈力的。”
吳瑧躍牆上,避開打頭陣的幾隻蟾蜍:“你得等會再歇力了,先想辦法毀掉陣法。”
“沒有這麼簡單,你試試。”
破陣術擊到地面,陣法紋絲不動,層層疊疊的蟾蜍從裡面爬出來,好像有滿屋子的食物等着它們。
鐘延露出疑惑神色:“方才本着試一試的心态沒想到成了,關于五毒有不同說法,按已經出現的兩毒來看,這裡的五毒應當是木蟾蜍、火蠍子、土蜈蚣、金蜘蛛、水蛇,但我們遇到的是金蜘蛛和火蛇。”
“蠍子與蛇對調?”
沒商量出個所以然來,鐘延拉起她瞬移到這段通道的盡頭。
“罷了,回頭再來。”
吳瑧按住他握在門栓上的手:“不能走,如果後面幾段都是這樣棘手的東西,我們不可能全都放棄,否則今天來就沒任何意義。”
“你說得是。”
這種時候鐘延還能擠出笑意是吳瑧沒想到的。
鐘延手斷開與門接觸的瞬間,門上燃起一個五角法陣,内圈五個小圓兀自轉動,外圈五角并不閉合,像觸手般隐入門縫和牆縫中。
“虧你攔住。”他道,“五毒既醒,門上的噬魂陣便同時啟動,若強開門,我們會被陣中的邪靈啃噬掉神魂。”
聽着就毛骨悚然,吳瑧後怕道:“所以不管我們想與不想,隻要擾動了這個地方的邪怪,隻能解開才能去下一段通道。”
在蟾蜍們湧上來之前,五行攻術各試了一遍,都不頂用。
這些蟾蜍成精了般,體表疙瘩噴出的汁液會腐蝕靈圈,為防止身上被濺到要不停地召喚層層靈圈,比抵擋毒蛇還耗費力氣。
鐘延眉心豎成一條線:“剛才隻是碰巧,雖是五毒,但召喚陣并非完全與五行屬性規律相關。”
關于五行什麼的吳瑧隻學了個皮毛,自覺地更新靈圈,給鐘延相對安靜的思考環境。
“各邊五個房間,五毒,召喚陣。”鐘延自言自語思索起來。
加強了七八次靈圈後,鐘延終于說話了。
“剛才我的魂瓣看見一條毒蛇未與蛇群一擁而上,反貼在一旁的牆壁上,後來蛇群被水淹沒,那條蛇縮成鱗球,發出一道白光消失了。”
他這麼一說,吳瑧聯想第一輪出現的黑蟲。
“那跟蜘群燒完後留下的唯一一隻蜘蛛黑蟲消失的方式相同?”
“我們先捉住五毒群中獨特的那個再做計較。”
被層層包圍,視野尤為重要。
兩人一邊在即将被腐蝕掉的靈圈上加固,一邊操縱靈力過靈陣底部擊退一波波潮湧的蟾蜍,挪向各個房間。
這樣一來,總有一小半的視野不會被覆蓋。
“那個嗎?”
嘴上這麼問,但吳瑧幾乎确定就是那隻蟾蜍,隻有它不動聲色地躲在角落裡不圍攻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