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瑧姐姐，”葉兒重新跪好，臉色愈加憔悴幾分，“以你的智慧，怎麼會想不到黑雲佬如果知道我這種人的存在，我是不會有活路的。我的父母輩二十二年前到清金道星，回去的通道卻沒在規定時間開啟，我們大概回不去了。”

也許憋了藏了很久的秘密“我們身上流淌着不屬于這個星元的血，生來的能量不能用，絢兒已經被這個世界同化了。”

“你呢？”

“我不認同族人的做法，也不認同絢兒的做法，僅此而已。”

她笑得慘淡，眼尾潮濕，跟逝去故人五六分相像，足以牽動吳瑧心底的柔軟，心頭隐隐酸楚。

剛想伸手，鐘延遞來一顆藥丸，送到嘴邊，“夫人，今日還未服用養靈丹。”

殿上不全是自己人，庸和跟另一個戒律山莊的長老也在，吳瑧奇怪地眨了眨眼，面前又端着一杯溫水。

杯子往前遞了遞，吳瑧不自覺跟着淺淺笑了下，在一衆茫然的矚目中吃藥。

“說了這麼多，”鐘延轉頭冷眼，方才那股子柔和随冰冷的話聲倏忽消失，“你還是沒說，你為何認識今冥。”

吳瑧這才穩住心境，令人微不可察地輕歎了口氣。

葉兒大約跪痛了，一隻手撐在地上，有些痛苦地反問：“神主，您說呢？”

“他是你先祖，也是清金道星的天神，因真神接管清金道星，他被迫藏于暗處。”

葉兒撐在地上低着頭，雙肩輕抖，低低脆笑，踉跄着站起來。

“帝君，幫我跟凰丂師父說一聲，多謝他教導，瑧姐姐，這些秘密就當報答你們的知遇之恩。”說完朝吳瑧燦爛一笑，頗有釋然的味道。

順着她肩頭如靈火漸漸燃亮的奇異能量往下看，手心也逸散出絲絲縷縷的能量，殿外風緊呼号，所有人都感知到道罰的靠近。

“你收回去。”吳瑧起身，卻被鐘延拉住。

“我想絢兒了。”

“收回去！”

“瑧姐姐，我還以為你厭棄我了。”葉兒含淚笑道，“父母親被抓走了，絢兒死了，我隻有你一個姐姐，從來沒想過要害你。”

吳瑧點頭，伸手拉住葉兒，“我信你，你聽話。”

殿外風如虎嘯，鐘延轉頭看了眼，牽着吳瑧的手猝不及防被強勁的靈威彈開，再轉頭，吳瑧已經被扣在葉兒懷中，喉部被鎖住。

他瞬移到葉兒背後，剛顯出身形，差點跟秦莫撞滿懷。

殿門被風撞開拍斷，一衆人順着那股奇異的能量追出去，卻見葉兒帶人懸在半空，古靈镯被一段奇異的軟枝與手腕箍在一起。

“今冥？”吳瑧側頭狐疑，“不對，是今冥逃脫的那縷瓣被你吸收了。”

“瑧姐姐聰慧。”葉兒逆風躲開金光的劈斬，“有一點你們确實說錯了，我和今冥的确頭一回見面。”

天色逐漸暗沉灰藍，金光一閃縮了回去，天幕下，枯木般的扭枝憑空長了出來，連串帯片地湧現大量扭枝，但不似在骈城那樣帶着攻擊性，而是自顧自扭轉像要從天空牢籠掙脫而出。

道罰再次失靈，扭枝罩住了半片天。

葉兒的呼吸沉重起來，暗藍天光開始收攏，大片扭枝圍成一段圓形通道，深處的暗藍異能湧動形成黑藍色的漩渦。

“你在做什麼？”

“報答你替絢兒報仇，帶你回家。”

眼角餘光後瞄，吳瑧驚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瑧姐姐，用你們的話說，我身體封着祖先傳下的能量意志，今冥一直在找這一半，幸虧你們幫忙，他沒得逞，順帶解了我身體裡的封印，分界環是我們星元的東西，你身上的神器讓我找到它了，我要用他這瓣神魂的力量為我們打開回去的路。”

這句話不止對吳瑧一人說，葉兒擴聲告訴所有人。

扭枝鑽入雲層，似要把天空摳出洞，漸漸的，光點聚攏在兩人身側，葉兒的呼吸聲非常沉，施法的右手也顫抖個不停。

鐘延還沒完全恢複，跟秦莫合力，被一道不知哪來的弧形靈影擋在外面。

龍吟高鳴，他展露原身，盤桓在這方天空外，圍着弧形靈影盤桓出去，一直到視線遙不可及的天邊。

異能靈威形成的靈璧裂開淡淡的蛛紋，偌大的天空一時間灰暗下來。

蛇身不知繞出去多遠，盤繞縮緊三圈，蛇眼猩紅，巨大的頭後縮彈撞，靈璧上的蛛紋又綻開幾條。

兩人身邊的光點逐漸形成空間裂縫，吳瑧脖子上有涼意，轉頭一看，葉兒眼中淌出血，一滴、兩滴……不斷低落下來。

她的側臉貼在自己耳邊，沉悶地吐息着，如果不是分界環的力量，恐怕早就頂不住了。

葉兒再度用力，吳瑧難受地咳出聲，“疼。”再用力些她就要被掐死了，随即纏着脖子的胳膊松了點力道。

這瞬間，一直暗暗蓄的力派上用場，捆着古靈镯的邪枝被召出的劍魂斬斷。

“铮——”古靈镯圈住吳瑧，擋了抽芽出來的邪枝，将她帶往靈璧邊沿，餘光瞥見長條形的一部分異能脫離葉兒身體，朝她飛來。

“瑧姐姐，你當真要狠心抛下父母留下嗎？”

鐘延見狀張開蛇嘴，裡頭旋起黃岩色的鐘山靈力，金芒畢現，刺得人目眩，有原身的修道者最忌顯露靈丹，他把靈丹逼到離吳瑧最近的距離，很顯然抱着不成功則成仁的想法。

最後一擊的靈力還在凝聚，眼看自己也要到靈璧邊緣了，扭身躲過追上來的長條形異能，右腳卻被下方突然出現的軟枝死死拽住。

“我感覺你這方法不可靠，”吳瑧掙紮道，“你用的是今冥的能量啊，萬一送去黑雲族窩裡，我們都難逃一死。”

“你不信我。”

“我更信眼中所見。”

說話間，原本灰暗的天空如珠光明耀，秦莫合手，與靈丹凝聚的力量即将出動。

腳上力道忽的一松，葉兒瞬移到她說的異界通道口：“真的不一起走嗎？錯過這個機會，你也許永遠回不去。”

她說得懇切，流下兩行血淚，伸手：“瑧姐姐……”

腳下枝蔓還在将她往葉兒那邊拽，吳瑧望着葉兒，緩緩搖頭。

霎那間爆裂聲響徹天地，吳瑧淹沒在無盡的亮光中，閉眼之際，聽見葉兒輕柔的告别聲。

“瑧姐姐，保重啊。”

再睜眼，吳瑧發覺自己站在橢圓形的洞窟内，腳下軟綿綿的，兩條粉色分岔的路盡頭是高聳的尖牆，這才驚覺自己在某人的嘴裡。

外頭天地換色，空間裂縫合閉，延伸到天盡頭的狐形光影也消失了。

直到鐘延變化回人身，把她攬入懷中，吳瑧後知後覺問了一句：“她真的回水藍星了？”

說是回，可那裡于她而言非歸處。

鐘延回答不了，沒人能回答。

空中遺留的大量扭枝自燃剝落，鐘延用陣收了兩簇火苗，尚行市的邪枝說不定能用這種自燃的能量火種燒毀。

“鐘延。”吳瑧緊緊抱住他。

“我在，”他說，手托着懷裡人的腦袋，連着咳了一串，不肯松開懷抱。

“我在”他又說，聲音啞啞的，很堅定。

吳瑧閉眼窩着臉，淚水卻湧出眼眶，好想停在這一刻，握住這份深情。

如果這是他們的結局，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