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遠遠站着,原本不打算偷聽的,可是他聽見了“三年前”。
這是個極度敏感的時間點,因為穆峻峰就是三年前消失的。
若說穆峻峰消失得突然,也不算,因為那天晚上,穆峻峰的确請他吃飯了,隻是桌上的那些話,他沒聽懂罷了。
景明這三年一直在想,穆峻峰離開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原因,他想了很多,家庭的,性格的,甚至生活習慣的。
他檢讨了自己八百遍,也知道穆峻峰有各式各樣離開他的理由,但他有一點始終說不動自己。
一個能在他繼父靈前抱着他哭的男人,怎麼會一走三年連消息都沒有。
他不明白。
太不明白了。
回家的路上,景明買了盒煙,拆開包裝掂出一根,夾在指尖。他聞了一下,沒抽。
他好久沒抽過煙了,記得抽煙是他剛剛讀研的時候,學業、工作、錢,就像三座想壓死他的大山,一天一抔土,壓得他連翻身都不敢。
那時候,景明抽煙抽得很猛,一天一盒,有時候把自己都熏得夠嗆,最後是因為抽煙抽得牙疼,他才不抽了的。
後來想想,其實不隻是因為牙疼,還因為他終于成了個醫生,當上主治了。
悠長黑暗的小巷裡,景明走得很慢,隐隐的他感覺身後有人。
他下意識朝後看,卻沒見人。
奇怪的感覺讓他皺起了眉,難道有人跟着他?
景明加快了腳步,将煙揣進口袋。
身後的腳步聲亦步亦趨,像是在追趕他,他腳下不敢停,一鼓作氣走進了夜市。
嘈雜的夜市人聲鼎沸,身後的腳步聲終于消失了,又或者說淹沒了。
景明覺得很奇怪,不應該如此,他又沒得罪什麼人。
也不好說,萬一是錯覺呢?
“诶景醫生!”
忽然在他耳邊響起的叫喊聲吓了他一跳,他驚訝地看過去,是喻笛。
“你下班了?”回過神的景明與他寒暄。
喻笛笑着舉起手裡買的雞叉骨,“買了兩斤雞叉骨,你不知道,這雞叉骨可火了,我現在不來買,一會兒下班真沒有了。”
“這麼愛吃啊。”
“對啊,我跟你說我們派出所攏共那麼幾個人,對這家雞叉骨的評價可以說出奇得一緻,你有空試試啊,就在前面,那家叫小胖的。”
聽着喻笛在他耳邊嘀嘀咕咕,景明的心還真放下了。
喻笛是他前幾年認識的一個片警,隻是那時候剛工作,沒什麼經驗,景明還看見他師父敲打他。
他有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如果是個姑娘一定會很好看,可惜長在一張線條分明的臉上就顯得有些呆了。
好在人活躍,不算太死闆。
景明跟他嘀咕了好一會兒,驚覺喻笛給他送回家了。
“沒事,我反正都得回所裡。走啦,拜拜!”
景明沒看見喻笛轉頭離開之後,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師兄,景醫生好像被人跟蹤了。”
“查查監控,這幾天辛苦你跟着。”
“看你說的,師兄,咱自家人。”
這個夜晚,景明做了好多夢,穆峻峰在醫院卻睜眼到了大半夜,旁邊李均田也打了個哈欠,一看表,已經夜裡十二點多了。
“穆隊,你看怎麼樣了?不行睡吧,這監控太碎了。”李均田本來下班打算在隊裡把這一盒監控看完,奈何穆隊說他也想幫忙,于是就變成了兩個人抱着兩台電腦,在醫院盯監控。
這個時候的醫院,除了值班的醫護基本都睡了,李均田說話的聲音極低,生怕吵醒旁邊的病人。
穆峻峰皺着眉合上筆記本,低聲道:“醫院食堂的監控一共四架,一架在正門口,一架在後廚的送菜口,兩架在食堂,怎麼除了林寶地一個人也沒拍到?”
李均田确定周邊都是睡得很深,這才湊到穆峻峰身邊,“而且物證科那邊分明從現場提取到了四枚腳印,這根本對不上。”
“一對是安保隊長安居的,一對是林寶地的,那另外兩對是誰的?”
兩人陷入了沉思,忽而,李均田的手機在口袋裡振了兩下,他摸黑拿出來,發現是呂莊發過來的。
【出入境來消息說林鳳嬌正在給兒子辦出國求學】
李均田噌一下站起來了,旁邊的穆峻峰吓了一跳,果然啊這幫年輕人,就是會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而且李均田格外讓穆峻峰害怕,他總覺得李均田會是那種突然在辦公室嘎嘣厥過去要喊急救的人。
“穆隊,那個林鳳嬌最着急用錢的地方出現了。”
穆峻峰看到手機屏幕上那行字眼睛打了個圈,随即問道:“……警隊今晚誰值班?”
李均田笑着說:“别擔心,是紀副。”
“你回去跟紀元一起提審林寶地,就利用這件事逼他,必要的時候申請賬戶凍結,讓林鳳嬌來勸他。”
李均田聞言對審訊充滿了信心,應下穆峻峰的話就跑出醫院,一點看不出平日白天裡那個不如八十老太的身闆。
所以李均田其實是個夜貓子?
穆峻峰笑着搖搖頭,想想他也快三十了,當初剛在警隊工作的時候說不定還不如李均田如今呢。
忽而,他想起了他的師父,輕輕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