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提起這話,杜月寒歎了口氣。
似一生永遠的抱歉,聽到這句話後他心底就會開始無可避免的酸軟一片。
“别想糊弄過去。”本是有些隐隐怒氣的可而今都已被他一句話就哄得遠走高飛了。杜月寒掙脫開李一塵牽住自己的手,面上仍舊冷,語氣已先一步輕快起來。
“你這人,怎麼如今這般藏着掖着,别忘了這事兒可是我招攬來的,你要再等等事情發展,也得先與我通氣一番。”
杜月寒放下劍擱在身畔,李一塵看他放松下來顯然已是不打算再去找那李财了,笑了笑,複重新握上他左手。
“卿卿教訓的是。那咱不去了?”
“還去什麼去。”杜月寒轉臉瞥他一眼,眸光于夜色下閃動,用了勁兒要再掙脫開李一塵卻終是拿他無可奈何,于是便就這麼着吧。“你不願意出手,我也不要上趕着包攬一切。哼,看戲誰不會呀。”
他二人從前也有過雲遊四方行俠仗義的日子,隻是卻從沒有如此對話過。記憶裡的月寒端麗大方,也俊秀内斂,得一身空谷鈴音般氣韻,畫一手奇詭丹青;會跟他豪氣幹雲地對飲,亦能臨風龍亭你唱我和;端的是提筆繪江山,拔劍舞曾雲。
他們契合得像與生俱來,什麼話什麼事也都幹過,就是沒這般,那個詞兒怎麼說來着?
“你也知道咱是一對兒,哪有一個出手一個看戲的?都是一起行動同甘共苦。”握緊了杜月寒的手,李一塵笑道。“不過我可見不得你受累,所以啊,還請杜大俠先按兵不動,作壁上觀。”說完,執起杜月寒手印下一吻。
銀色月華中他一身白衣更顯眼了,幾乎将杜月寒迫得偏過頭去。不過手上暖熱柔軟,熨帖得人很舒服。杜月寒抽出手,嗔道:“罷罷罷,真是敗給了你。左右都說不過,從今後不如都任你做決定好了!”
瞧,以前的月寒又哪裡會說這種話?瞧他嗔怪側臉,真個如寂夜幽昙,将開不開,偶然得見,惹眼極了。
李一塵歡喜不疊,摟了杜月寒輕聲軟語。
“你當然說得過,也必須做得了決定。你可是江湖聞名的寒月劍客,誰人不知你一身本領手段?我知你是心疼我,愛地不行才如此。”
熱氣又籠罩上來,夏末秋初的時節暑氣不減,聽得杜月寒耳朵都紅了,身上更是粘膩不堪。
“去去去。”他伸手推他離遠點兒。“不許你今晚再說話,不然大家就都别待在這兒,反正也是些麻煩事兒,不如趁夜離開。”
“诶!那可不行。”被推得身子往後一倒,撐着瓦片,李一塵拿起腰間的素衣劍晃。
“這麻煩事兒現在是我的了。”
月色皎潔如洗,月下眼前人意氣縱橫,回憶中他似乎從未有過失落時刻。即便風塵仆仆,狼狽流浪,他撩撩鬓發,滿不在乎地模樣像一切苦難都沒有發生過。
而你隻消望他一眼,也都能抛之腦後。
“咱做事不求盡善盡美,但求有始有終!”
他站起身,甚至挽了個劍花,白衣翻飛,寶劍銀光。杜月寒深深看他,李一塵便也垂眸凝視,這般含笑模樣與重見那日交疊,叫人不禁遠思,他是否會永遠這般看你?他難道真如他詩句裡的那些谪仙,飄然超脫塵間。
杜月寒蓦然語塞,用力偏過頭去,悶悶道:“你這衣服白得晃眼睛,我是沒見過夜裡上房梁的穿白衣。”
“哈哈,誰叫我不是一般人呢。”李一塵開懷一笑,蹲下身撩起一片下擺,上面的暗紋刺繡熠熠生輝。
“還記得初見時你誇我一身白衣好看,以前我穿白隻因簡單便宜是也并無什麼花樣,你一句誇獎我還認真研究了幾天衣服打扮這門學問。”
盯着衣擺,笑盈盈的眼中滿是回憶的美好,杜月寒被他神情吸引,卻又氣惱。
“明明住一間屋,念同一本書,怎麼就你考上了?還有時間研究那些東西。哼,是我不夠你聰明嗎。”
“非也,非也。”于是又半摟了杜月寒輕捏他肩膀,兩人挨緊了李一塵道:“隻苦了那時月寒你得與我輪流同看一本書,是我擠占了你的用功時間哩。”
“你就胡說吧。”放松靠進李一塵懷中,杜月寒懶得再去思考過去那些事兒,反正當年那風光無限的狀元郎也早已辭官消失,朝堂少了個狀元郎,江湖多了位素衣劍。何樂而不為呢?
閉了閉眼,杜月寒思慮萬千。
若非如此,自己與一塵又豈能再次相見?
朝堂,本也不是他的目标。
與君同行,是意外,如今都化作底氣,念着它,便能度過無數孤寂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