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歸塵,土歸土,江湖人不需要墓碑來記錄。
李一塵揮劍開路,沙石飛揚,很快堆起一座土丘。将賴鳴安葬後又鞠了一躬,他轉身返回,見茶棚裡的兩人眼巴巴地等着他,遂飛上前去準備趕馬上路。
“李兄……那人……”齊鹭韫走上前。
李一塵回頭看他一眼,将瓷甕遞給他手中。什麼也沒說着拍了拍他的肩,讓他趕緊上車。
齊鹭韫了然,抱着瓷甕轉身上車。這一路來,他也算看清了,這位李公子與自己的表妹并無任何私情,更不是之前自己所認為的登徒子,相反,是表妹一直在糾纏他,如今還有自己一起欺騙他。而這個秘密,又還能保守多久呢?如果真到了那一天……罷了罷了,總之,盡量不要激怒這位李公子。
車内,萬沅已将先前被賴鳴鮮血染髒的衣裙換下,她見齊鹭韫捧着那骨灰甕進了車廂,立馬嫌棄地直擺手,一邊往角落裡躲。
“你把這個拿進來做什麼?快拿出去,拿出去呀!”
齊鹭韫皺眉。“這是李兄讓放進來的。”
“一塵?”一聽是李一塵的安排,萬沅坐直身,瞬間換了副表情。“那好吧,那你可要好好保管,可别弄灑了!”
握緊拳,齊鹭韫突然就感覺很氣悶。特别是在看到這滿車雜亂的行李中幾乎全是萬沅的衣物之後,這感覺就更強烈了。
最後還是沒忍住開口道:“沅沅,舒城快到了,你打算怎麼辦?”
萬沅正從層層疊疊的衣物下找出包裹往裡掏奶糕,沒空注意齊鹭韫。
“什麼怎麼辦?”
齊鹭韫喉頭一窒,目光随萬沅的動作而去。滿眼花花綠綠,甚至還有最輕薄的紗衣,此刻正罩在那包奶糕之上,還沾了些奶渣。
“你跟我說實話!沅沅,你其實根本不知道李公子的夫人在哪兒對不對?這趟舒城之旅其實注定一無所獲!”
“你胡說什麼呢!”沒想到齊鹭韫就這麼說了出來,急得萬沅撲上去捂他的嘴。“你小聲點兒!别讓他聽見了。”
齊鹭韫怒目而視,萬沅盯着他,又氣惱地撒開手回座。“你怎麼知道的?”
“你别管我怎麼知道的。我是來問你打算怎麼辦的。”掀開簾子看了看前面馬背上的身影,齊鹭韫低聲道。“舒城一到,李公子尋不到夫人,到時我們都要完蛋。”
“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萬沅不以為意,不緊不慢地将紗衣收起來。“我能感覺到,一塵現在對我是有感覺的。隻不過仍然對那個不知生死的夫人不死心。而這正是我的機會。算了,我跟你說這個幹什麼。”
回頭瞥了眼垂頭喪氣的齊鹭韫,萬沅蓦然雙眼一亮,道:“表哥,既然你已經幫我瞞了這麼久了,何不繼續下去呢?這舒城沒有,還有其他城嘛!如今我們身在江湖,自由自在,豈不是比從前好多了?”
起身來到齊鹭韫面前,萬沅微微俯下身雙手伸手按住齊鹭韫的肩,靠近了他說話。
“再說,難道你想回去面對你爹啊?好表哥,你舍得看我不得幸福,孤獨終老嗎?”
女孩兒嬌聲嬌氣的軟語,齊鹭韫擡眸回望,正好見萬沅在對他眨眼睛,熱切又祈求。
于是剛升上來的情緒就這麼涼了,胸腔裡隻剩下又熱又軟,齊鹭韫微歎,伸手摸了摸萬沅的頭。
“那你有辦法留下他嗎?如果我們把他惹怒了他要殺了我們怎麼辦?”
“哈哈哈哈哈。”他還沒說完,萬沅已笑出聲來,隻是怕被李一塵聽到,又連忙捂住。
“表哥你還是這麼膽小,一點兒沒成長。放心啦,一塵是個很善良很有責任心的好大俠,他怎麼可能那樣做!實在不行,我保護你,你躲我後邊兒好不好?哈哈。”
女孩兒志得意滿,齊鹭韫看着她,本想提醒她你是不是忘了那天晚上的教訓,想了想,卻還是咽了回去。他說了,什麼時候真相大白了,這個妹妹心傷了,才知道回家了。
第二天中午,他們趕到了舒城。
此城中魚龍混雜,江湖人很多,更有軍隊常年駐紮,雖不知為何原在青州的衡教會重新選址在此,但就看這情況,或許月寒在這裡的可能性也很大。
李一塵迫不及待想要見到杜月寒,一進城就直奔萬沅所給的那個方位而去。
而萬沅其實也很緊張,畢竟這信息是在爹爹的書房裡找到的,誰知道是真是假怎麼回事?而且最要命的是無論那個杜月寒在不在,她的結果都不會很好。這一路她心中很清楚,完全是利用了李一塵找妻心切,憑着他的善心才走到這裡。不過既然踏上這條路了,也隻得硬着頭皮走下去。難道說李一塵還會殺了她啊?
拽上齊鹭韫,兄妹倆一路小跑。
這城中,确有一處地方叫衡教,不過是分壇。
“砰啪——”
一道道大門踢開,還有人仰馬翻的叫聲。李一塵一路打殺進去,也不看誰是誰,他一手劍法使得渾然天成,誰敢上前都是找死。
萬沅吓得又一抖,畏畏縮縮地藏在齊鹭韫身後,兄妹倆小心翼翼地跟着李一塵進去。
猛地踢開腳邊一人,李一塵将素衣劍橫在那人脖子上,音線略微顫抖,手也是,不知為何,心血翻湧。
隻不過這些武功低微之人看不出來,一心隻有面前劍上還散發熱氣的鮮血。
“人在哪兒?别讓我重複第二遍。”
那人抖如篩糠,褲子出現濕痕。
垂眸掃了那人一眼,李一塵一言不發,眼底濃重的陰郁能實質化,道了句:“好啊,你也不知道,不肯說。”便擡手一劍,一劍抹脖。
“啊——”
慘叫,尖叫,噴湧而出的血漿。
早已染紅了他的白衣。
萬沅捂住眼睛躲進齊鹭韫懷裡。但齊鹭韫同樣怕得要死,兄妹倆抱成一團。
李一塵打完外院一圈後就提劍朝屋内大步走去,而兄妹倆看着自己周圍一地或死或傷橫七豎八的人後,隻覺得心内絕望。
兔死狐悲,誰又能不難受呢?
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後,李一塵出來了,但首先,半空中還有一個人。
“求你了!”狠狠摔在地上後又趕忙爬起來磕頭求饒,那個中年人痛哭流涕。“手下留情!我這兒真沒有您要找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