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納德回來前,期待和彷徨已經将卡洛斯的心髒撕成了兩半。他咬緊着嘴唇,為着一個或許會變得美好也或許變得可怕的場景而不安着。
這是聖母瑪利亞看了會心生憐惜的畫面,是海洋女神忒提斯看了會心碎的場景。
時間順着鎏金座鐘的指針不斷流逝,空曠的房間裡,卡洛斯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當他等待得都有些困倦時,終于,房門傳來了被打開的聲音。
卡洛斯迷蒙的眼在一瞬間發出了光彩,表情沉靜的他,目光中迸發了多麼熱烈的火焰啊。他深吸了一口氣,心髒止不住地再次狂跳起來。
他該怎樣走到父親的身前呢?少年在内心思索着。
他該說些什麼呢?
父親說不愛看到他的笑容,因為那會讓他想起可憐的母親,那麼,他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來呢?
正當卡洛斯的手心因為猶豫和激動而變得濕潤,随着他父親步入房間的,卻還有另一道聲音——感謝勳爵的卧室有着更衣室和小型客廳,更有着精緻的中國屏風作為遮掩,這讓他們沒有在第一時間看到對方。
“尊敬的勳爵大人,你到底準備讓我等多久?”那是一道濃稠得像是蜂蜜的甘美嗓音,明明是抱怨的話語,嬌俏的語氣卻不會讓人心生不悅,“我以為你會在那一晚公布我的身份。但是請你看一看,都過去幾天了,我還是以一個客人的身份待在這裡。如果不是你對我還擁有熱情,如果不是你還願意向我吐露愛語,我真的要懷疑,你是不是在玩弄我對你的愛了。”
卡洛斯原本的期待,随着讓他迷惑不解的話語僵硬在了臉上。
“親愛的人,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隔着屏風傳來的,是卡洛斯從來不曾聽過的溫柔嗓音。
“我對你的愛意那麼火熱,難道還能讓你質疑我的真心嗎?”那熟悉的嗓音說着讓卡洛斯陌生至極的話,“我可不準備在那個寒酸的宴會上公布你的身份。你是我未來的妻子,科林斯特堡受人尊敬的女主人!我要為你準備最奢華的晚宴,最華美的服裝,最璀璨的寶石!哦,是的,你值得最好的,我親愛的西碧爾。”
唐納德是那麼的愉悅,以至于卡洛斯明明看不到對方臉上的表情,那種有如實質的快樂依舊無法忽視。不給這個可憐的少年任何反應的時間,快樂和期待消退了,殘酷冰冷的現實像是一隻無情的野獸,已經對他露出了尖銳的獠牙。
“可是我等不及了,唐納德,”名為西碧爾的女性故作擔憂地說,“我已經等了那麼久,我真擔心你不舍得娶我,是因為有什麼别的壞女人搶走了你。哦,那真的是太可怕了。”
“不會有别的女人,”唐納德說,“從來都隻有你。過去,未來,一直隻有你,我可愛的小|鳥兒。”
兩個人親熱地交談,很快便擁抱在一起。如果不是上帝将人創造為男人和女人,相信他們十分願意彼此融為一體。他們是那樣地忘乎所以,以至于一些迫不及待的、無恥下|流的聲音竟然掩護着卡洛斯躲進了櫥櫃。
那一刻,卡洛斯的表情是蒼白的,腦海更是空白一片。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樣不體面的行為來,但是,他會感謝自己的選擇。
一幅荒唐至極的畫面就這樣在卡洛斯面前展開了,那是一場來自地獄的表演。可以說,不會有比這更荒唐可笑的事情了。
深情不悔的唐納德勳爵,那個為了死去的妻子守貞的男人,和一個陌生女人擁抱親吻,做着一些下|流肮髒的動作。他是那麼的迫切,那麼的沉迷,讓透過縫隙看清一切的卡洛斯,在一瞬間有了嘔吐的沖動。
但這并不是最糟糕的。
躺倒在床上的西碧爾有着一頭靓麗的棕發,她嬌笑着說:“還有我們可憐的佩斯特,唐納德,他有多久沒看到你了?我真希望我們一家早點團聚。”
“碰——”那是木頭砸落在地的聲音。
歡笑無情地散去,唐納德和西碧爾警覺地回頭,他們的視線像狼一樣彙聚在雕刻着棕榈葉的櫥櫃上。
一室靜寂。
卡洛斯的手心布滿了冷汗,他看着腳邊的禮物盒,又看向唐納德高大的身影滑下了床,幾乎就要呼吸不過來。
縫隙是那樣的狹窄,那道威嚴的身影呢?他現在變得那麼高大,那麼可怖,幾乎就是噬人的獨眼巨人。
“碰——”又一聲,唐納德走向櫥櫃的腳步停下了。他看向身邊的椴木桌,發現是相框摔落在地。而相框邊上,躺着一個木刻的小雕像——原來是享受激|情的男女過于興奮,将這兩件東西從桌上振落了。
滾落的雕像是一個女性的形象,而那張相框内,一位金發的女子正淡淡地微笑着——如果卡洛斯願意露出笑臉,他會和這位女性有八分的相似。
看到保存完好的雕像和相框,唐納德的眼神變了,西碧爾的也是。
男人将兩件東西小心地撿了起來,小心地擦拭着,就像這是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西碧爾在沉默片刻後露出了悲傷的表情,眼淚在同一時間充盈了她的眼眶:“唐納德……你還是忘不了她,是不是?”
男人一時沒有回答。
于是女人的眼淚恰到好處地滑落了:“哦,我真後悔,為什麼不是我先一步認識你,為什麼不是我為了給你生孩子而死去。如果那樣的話,如果那樣的話,你是不是就會更愛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