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夫沒想到卡洛斯會這樣出其不意:“咳咳……不……該死的……”他偏着頭躲避,激烈地掙紮着。一些藥劑因為他的抗拒而傾倒在領口上,但好在,大部分藥劑依舊起了作用。
卡洛斯看着馬車夫狼狽地咳嗽,聽着對方再度開始的謾罵,直到他昏昏沉沉地垂下頭,确定對方不是在僞裝,緊繃的神經才終于得到了些許放松。
玻璃瓶不勝重負地掉落,在柔軟的草地上滾了好幾個圈。卡洛斯看着玻璃瓶消失在草叢中,多想不顧體面地席地而坐啊。
就在卡洛斯讓馬車夫陷入了深沉的“睡眠”,思考着該如何把這個人交給治安官時,路的另一邊,再次響起了馬蹄聲。
卡洛斯警覺地循聲看去,是一個戴着破舊草帽的農夫趕着一輛兩輪馬車,滿載着幹草路過。
那的确該是一個農夫。他的馬車不斷發出刺耳的“吱呀”聲,讓人時刻懷疑破舊的馬車會在下一刻四分五裂。他的皮膚黝黑,是長時間和陽光接觸的證明。而他的四肢呢?極為纖細,骨頭的形狀清晰可見。明明正值壯年的農夫,由于脊背彎曲,顯得比少年的卡洛斯還要矮小,顯然,對方的生活并不富裕。
“哦,上帝哪,這是怎麼回事?”看着停在路邊的豪華馬車,看着衣着體面的卡洛斯以及垂着頭的馬車夫,農夫不由自主地叫嚷起來,“您這是碰到歹徒了嗎,尊敬的小先生?您還好嗎?您的随從呢?”
一個貴族僅帶着一名車夫出門,這是隻有瀕臨破産的沒落貴族才會幹的事。貴族的出行,往往根據他們的身份匹配相應的仆人和随從。就比如唐納德勳爵,他的日常出行都會帶上四五個仆人,如果是長途旅行,仆人的數量隻會更多。
卡洛斯一開始也的确該帶上一名仆人和一名随從,但唐納德以寄宿學校不允許攜帶仆人為由,把卡洛斯的貼身男仆留在了城堡裡。
“您受傷了嗎?”将自己的馬車停在路邊,上前詢問的農夫看起來熱心極了,或者說,幫助一位貴族能獲得的好處,足以讓任何一個路過的人報以十二萬分的熱情。
“我能為您做些什麼?”農夫将目光移向被捆綁的馬車夫,“哦,聖母在上,一個可怕的惡棍,這一定是一個強盜。哦,真叫人難以相信,您竟然制服了他,這真是太了不起了。”
沒有詢問事情的經過,沒有任何的遲疑,農夫就把馬車夫歸入了強盜的行列。
面對農夫的示好,卡洛斯的内心是警惕的,不過看農夫并不急着靠近他,也沒有解開馬車夫身上繩索的意圖,這讓少年不由得松了口氣:“你是誰?”
“我是約翰,尊敬的先生,一個微不足道的農夫,就住在前面不遠的村莊裡。”農夫滿臉讨好地說,“我原本要把這些幹草運到牧場裡去,但也許,比起那些不近人情的牲畜,您更需要我的幫助。哦,是的,隻要您願意吩咐,隻要您不厭惡我低微的身份。”
在農夫約翰出現前,卡洛斯原本計劃着自己駕車離開,把馬車夫留在原地。這是病弱的他能選擇的最好方式,否則,他怎麼保證能暢通無阻地把一個魁梧的壯漢送入治安所呢?
不得不說,約翰的出現,簡直就是上帝最好的安排。
“感謝你的熱心,先生。”卡洛斯說,“我的确需要你的幫助。”
約翰的眼睛一亮。
“你會駕馭四輪馬車嗎?”卡洛斯問。
“當然,”約翰可不希望卡洛斯改變主意,“我從出生開始就生活在馬車上,這世上還有誰會比我對馬車更了解的呢?”
“這真是再好不過。我希望你能代替我的……我希望你能暫時做我的車夫,把我送到……科林斯特城堡去。”卡洛斯說,“至于你的财産,如果它們在路邊出了意外,我會額外給你一些補償。”
“感謝您的慷慨。”農夫先生摩拳擦掌,看他的模樣,或許他十分希望自己的幹草能遭受一些風雨。
“這個惡棍呢?您要把他留在原地嗎?”約翰問道。
“是的,在路過治安所的時候,讓那些負責任的先生來處理他吧。”卡洛斯看着約翰瘦小的身軀,他很确定,如果出了意外,他們兩個人加起來都不會是馬車夫的對手。
“……我明白了,那麼,請您稍等一會兒。”
趁着農夫去整理自己的東西,卡洛斯最後看了昏迷不醒的馬車夫一眼。
這個人的身體那麼強壯,四肢那麼有力,如果全力以赴,也許海德拉和皮同都會死在他的刀下。要不是自己提前準備,或許他早就失去了自由,将命運交托給這個惡魔了吧。
多麼神奇啊,隻要走錯一步,他就會深陷絕望的漩渦。
身後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依稀是人的腳步聲,那麼的小心,那麼的謹慎。是那個農夫約翰嗎?他為什麼要踮着腳尖走路?
卡洛斯神情一動,在他快速轉頭的那一瞬,一張原本老實本分現在猙獰無比的臉舉着一根木棍,不由他反應和躲避,狠狠地将棍子揮向了他的頭部。
劇痛伴着一陣白光,就那樣奪走了卡洛斯的全部意識。
黑暗降臨了,在以為希望唾手可得的時候。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卡洛斯被一陣争吵聲吵醒了。
“别發那麼大火,艾伯特,至少我制服了他,讓他像一隻綿羊一樣安靜地躺在了我們的闆車上。”是那個農夫約翰的聲音。
“哦,是的,了不起的約翰,偉大的約翰。你差點讓我們的金綿羊送了命。”是馬車夫的聲音。
卡洛斯感受着額頭的濕潤和一陣陣的暈眩刺痛,看着眼前那些沾染了紅色的幹草,意識過了一會兒才恢複了清醒。他深陷在一片幹草堆裡,幹燥但略微帶了些黴變的味道充斥着他的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