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人認為情況已經很糟糕時,殘酷的現實往往會告訴他,一切還可以變得更加絕望。
在馬車行進的過程中,卡洛斯在某一瞬間失去了意識。他昏迷的時間或許很短,但在恐懼的陰影中,時間被無限拉長了。所以在再次蘇醒過來後,求生的欲望逼迫着他以折磨自己的方式保持清醒——卡洛斯本來就忍受着身體上的巨大痛苦,為了保持珍貴的清醒,他一度都要把自己的嘴唇咬爛了。
他多麼希望上帝能降下憐憫啊。
但一路上沒有村莊,沒有城鎮,連行人的聲音也沒有。
咕噜噜的馬車聲,單調得像是冰冷的喪禮進行曲。
在聽到“艾伯特,你們回來了”的話語後,卡洛斯絕望地閉上了雙眼。他聽着艾伯特跳下了馬車,有腳步聲沖着馬車而來。
“為什麼你是和約翰一起回來的?不是說有很大的一筆……”那是一道沙啞的男性嗓音,對方似乎看到了什麼,吹了一聲口哨,“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多錢。哦,是的,這麼多,這麼可愛。那個貴族賤|貨真是大手筆。”
“除了這些,你們還拿到了什麼?”另一道陌生的嗓音說,“那輛馬車呢?你不會真的聽了那個女人的話,把那值錢的玩意兒送下懸崖了吧?”
“隻有那麼做,我才能拿到剩下的錢。”艾伯特回答說,“那個女人要求必須看到馬車失控留下的痕迹。哦,我敢說,女人真是這世上最麻煩、疑心病最重的生物。如果沒有留下證據,她們就要寝食難安了。不過,在送那匹可憐的牲畜上路之前,我把有用的東西都卸了下來。”
“好樣的,艾伯特,你一直都是那麼的聰明。”強盜們開心起來。
腳步聲集中在了卡洛斯所在的馬車前,強盜團的四個成年男性開始搬運掩蓋在幹草下的贓物——馬鞍、鍍金的車輪和車窗邊框,座椅上的天鵝絨布料,甚至連窗簾和玻璃車燈都沒有放過。
“下次,或許我們可以把目标改成那些貴族佬的馬車。”有強盜吹着口哨,“看哪,就算是這盞車燈,它看起來都好極了。”
“如果你想和子彈親密接觸的話。”是約翰的聲音。
“好吧好吧,那就讓我們感謝那個蛇蠍心腸的好女人吧。哦,是的,她真是個好女人。她讓這個世界少了一個讨人厭的貴族,還給了應該被憐憫的我們這麼大的幫助。我多麼希望她的情人有好幾個孩子,那樣,我們就可以賺更多的錢了。
”
而當雙眼緊閉的卡洛斯出現在幹草堆中,這讓那個好心情的強盜被吓了一跳:“哦,該死的,這是什麼?讓我看看……一個肮髒的臭小鬼?艾伯特,你們這是連路邊的屍體都帶回來了嗎?”
“嘿,小心些,這個小家夥能值不少錢。”
約翰和艾伯特阻止了同伴粗暴地想要把卡洛斯拖下車的動作——感謝他們的舉動,否則,這絕對會讓卡洛斯再度失去意識。
卡洛斯的發絲被撩開了,露出了他滿是鮮血的臉龐。
“好吧,他現在看起來的确不怎麼樣,就像隻被拔光了毛的鴨子。”艾伯特咳嗽了一聲,“但是等他洗幹淨臉,你就會知道為什麼我會把他帶回來。”
“他該不會是那個貴族的兒子吧?”同伴遲疑地問道。
“顯而易見。”艾伯特說。
“哦,該死的,你為什麼不把他一起推下懸崖?你毀了那輛馬車,卻留下了他?你難道不知道,這些該死的貴族佬沒一個是好東西嗎?如果被那個女人知道了,剩下那筆錢……”
“那個女人不會知道的,我的朋友。”艾伯特說,“等我們把他賣給那些有錢人,他還能活幾天?五天?三天?既然他遲早都會不幸地死去,為什麼不給我們帶來一些好處呢?不要和錢過不去,芬尼爾,這世上隻有錢才是最值得信賴的。”
“好吧,你說得對。”芬尼爾似乎被說服了,“但是,他看起來可不太好。”
約翰咳嗽了一聲:“我去找奧利維亞。”
“哦,好吧,這個時候,那個婊|子的确還能派上點用處。”
卡洛斯終究是被拖下了馬車,強盜們自以為的輕柔動作,讓這個飽受摧殘的少年有一種頭暈到想要嘔吐的沖動。上帝知道,他既要忍住眩暈和痛苦,又要克制發出呻吟,這是怎樣艱難的考驗。
卡洛斯被抱進了強盜們的據點,一所破敗的房屋。他感受着眼皮上的陽光被陰暗代替,一股難以言喻的酸臭味道,伴着長久未曾通風的濕熱,就這樣徑直沖入了他的鼻腔。
如果卡洛斯在這個時候睜開眼,他就能看到被塵土和煙灰染黑的牆壁和天花闆,能看到滿是油漬的松木桌——它缺了一條腿,還能看到滿地的麻袋和空酒瓶。
忽然,酸臭味減輕了,依舊沉悶的空氣中,隐隐約約融入了花朵的香氣。
“嘿,奧維利亞,快來看看這個小家夥。”艾伯特把卡洛斯放在了地上。
在卡洛斯的傷口和地面接觸的刹那,他條件反射地顫抖了一下,兒在艾伯特說話前,一道尖銳的女性嗓音就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