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頓家族回歸梅菲斯特莊園的計劃被擱置了,在奧斯丁迫不及待地變成雲雀飛回原野之前,他的後母虛弱地被卡洛斯攙扶進了醫院。
“這是怎麼回事?”奧斯丁是率先得到消息的人,行色匆匆的他,在第一時間就來到了格蕾絲的身邊。
眼看着公爵夫人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醫生和護士正神色緊張地圍着她,奧斯丁隻能把求助的目光轉向了卡洛斯:“發生什麼事了?不過是一個晚上的時間,母親怎麼就暈倒了?她為什麼會在這裡?她的身體是不是很虛弱?上帝哪,她真的沒事嗎?爸爸呢?仆人們呢?”
略去紅色影子的事,卡洛斯簡單地把事情經過複述了一遍——除了公爵夫人莫名其妙要在深夜出來的理由,以及她同樣讓人難以理解的暈厥,一切看起來似乎隻是一場意外。
雖然卡洛斯預想過,奧斯丁不會懷疑他,但當這個孩子聽完他的叙述,滿臉感激地表達了真摯的謝意後,依舊讓卡洛斯感受到了無法言說的愧疚。
“謝謝你,卡洛斯,”奧斯丁說,“哦,我現在回想起來都還會忍不住發抖,獨自一人的母親,可怕的黑夜……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會怎麼樣。你簡直就是仁慈的約瑟,勇敢的聖保羅!”
“……這是我應該做的,”身為罪魁禍首的卡洛斯說,“我很高興夫人沒有受傷。”
奧斯丁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他把身體一歪,靠在了卡洛斯的手臂上。
“少爺?”卡洛斯感受着手臂上的溫度和重量,隻覺得依靠着他的奧斯丁像極了他曾經豢養過的小獵犬。頭部圓潤,眼睛大而明亮,毛發柔順富有光澤,它曾經那樣依賴他,就和現在的奧斯丁一樣。
“讓我靠一會兒,親愛的卡洛斯。”奧斯丁小聲地說,“感謝上帝,母親安然無恙。但是……我的腳到現在都有些發軟,是的,簡直像是踩在棉花上。哦,我可不能摔倒,我可不希望在人前做出什麼不體面的事來。”
想要撫摸對方頭部的手被收了回去,卡洛斯說:“那麼,趁現在還有些時間,請讓我為您整理儀容。”
奧斯丁是匆匆忙忙跑出來的,從來沒有親自穿過衣服的他,今天的模樣簡直不得體極了。他的外套上帶着在普通人看來極為正常,但在貴族看來有失體面的褶皺,他的領口、袖口,每一處都是一團糟。
但是奧斯丁搖了搖頭,他柔軟的額發摩擦着卡洛斯的手臂:“再等一會兒,就一會兒。”
等醫生親口告訴奧斯丁,他的母親隻是受了點驚吓,沒什麼大礙後,這位小紳士才終于放下心,同意讓卡洛斯整理儀表。
屏風後,奧斯丁和卡洛斯站在一處。卡洛斯的手法還有些生疏,雖然他已經學會了一些梳妝的技巧,但光是怎樣讓領結變得規整優雅,他就還需要一些時間。
卡洛斯失敗了好幾次,他抿着唇說了句抱歉,在再一次嘗試的時候,他的雙手被另一雙小小的、柔軟的手握住了。
奧斯丁并沒有斥責卡洛斯,他感受着掌心的溫度,看看兩人交握的手,又去看卡洛斯的臉龐,臉上帶上了擔憂的表情:“你的手比母親的還要冰冷,簡直就像是一塊冰。你還好嗎,卡洛斯?你看起來糟糕極了……為什麼你的臉都是冷冰冰的?”
“這沒什麼,少爺,隻是夜晚的風比想象中要涼一些,”卡洛斯将奧斯丁的手按了回去,再一次嘗試為對方整理領結,“但這裡的壁爐很溫暖,奧斯丁少爺。”
終于,領結變成了讓卡洛斯滿意的模樣。
“現在,請您轉過身去。”卡洛斯說。
奧斯丁稚嫩的臉滿是憂愁:“我可不希望你也碰到什麼意外,這一段時間,我們遭受得夠多了。”
卡洛斯再次忍耐住了輕撫對方頭頂的想法——對于一個仆人而言,這是大不敬的失職行為——他繞到奧斯丁身後,為他整理好襯衫、馬甲,又為他穿好了西裝外套,并且拂去了肩膀上幾乎看不見的灰塵。
一位衣裝得體的小紳士就這樣站在了卡洛斯面前。
“會好起來的,少爺。”卡洛斯說,像是一個保證,“一切都會過去的。”
沒過多久的時間,格蕾絲終于清醒了過來。
雪白的天鵝絨床鋪上,意識還沒有回籠的公爵夫人就像是被大雨淋濕的綿羊,她盯着天花闆怔怔地出神,整個人都透露着魂不守舍、頹廢虛弱的氣息。
而在奧斯丁驚喜地拉住格蕾絲的手的瞬間,在她看清了是誰的瞬間,她下意識地推開了他——就像奧斯丁是纏繞在蘋果樹上的蛇,那些什麼讓人恐懼的存在。
奧斯丁愣住了,格蕾絲也是。
“母親?”
格蕾絲徹底清醒了,她很快撐起一個笑容,解釋說:“我很抱歉,親愛的奧斯丁,我不知道是你,還以為是什麼可怕的陌生人。”
公爵夫人受到了一些驚吓,她以為有人跟蹤了自己,帶着可怕的險惡用心。同樣的理由,她說給了終于趕到的霍頓公爵。
對于身體虛弱的人,人們總會抱有更大的寬容和更多的和善。更何況格蕾絲馬上恢複了親切的模樣,慈愛地擁抱了自己的孩子。
在聽聞了事件的經過後,公爵派人檢查了格蕾絲口中的那片小樹林,但仆人們什麼都沒發現,那裡除了樹葉和雜草,幹淨得沒留下一個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