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和安塵的鋼筆一樣,客觀上它最初始的作用依然存在,隻是人們眼中的它們已經變成了另一種東西。一種複古的收藏品,一種愛好。不過信件要好一點,安塵的鋼筆是昂貴的廢物,而信件雖然完全成為了一種情感上的象征,起碼還保留着它傳遞的作用。
夏知春的工資并不比夏曉青低,可見這被時代所遺棄的溝通方式不僅效率極其低下,成本還極其昂貴。
不論時代再怎麼前進,科技再怎麼發展,總還是有那麼一部分人類,對紙筆,對親手寫下的文字,對這種相比較密集的光點,更加實體化的東西,帶有一種天生的喜愛。
終究是骨血裡流着一份執念,一份平淡的熱愛,哪怕日常中和其他人一樣,在時代的逼迫下,選擇更先進便利的工具,但他們仍選擇将情感實體化,寄托于紙筆,割舍不下這千百年前的産物。
而夏知春,就是傳遞這份緩慢的,落後于時代的情感的人。
其實夏曉青一個人的收入完全可以支撐兄弟二人的日常開銷,甚至可以說是富裕。再怎麼說也是一天到晚在外面跑,夏曉青覺得他辛苦,有和他商量過,要不要辭職或者換一份輕松些的工作。
夏知春說,他喜歡用自己的雙腿騎着車,慢悠悠地在路上晃,慢悠悠地将人們連接起來的感覺。
等待,也是情感中的一部分。現在的時代太快了,人們需要這樣的等待。
即使他們不是相隔千裡,即使他們如果想,随時都可以見面。夏知春還是覺得,信件可以在兩個人之間拉起一條看不見的絲線,想念的時候,微微一動,就能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夏曉青沒怎麼用力地帼在他背上,笑罵道:“又拿你哥逗趣兒!”
“這次多久?”夏知春不躲不閃地挨了這一下,繼續嬉皮笑臉地問。
他知道伯奇的規矩,夏曉青雖然不至于次次都被罰,但也是沒少罰。缺德小玩意兒們張嘴毫不留情,本來沒事兒也得找點事兒湊個熱鬧,半夜給人薅起來去跑腿的事兒幹起來都毫不臉紅。甚至有幾次,夏曉青一個人實在劈不成兩半用,夏知春還給他幫過忙。
“兩周。”夏曉青苦笑着說,“從明天開始。”
夏知春問:“要我幫忙嗎?”
也許是不知何時會到來的末日激發了人們名為感性的活力,将塵封許久的無味的靈魂挖出來,有着各種各樣“不合理”情懷的人遠比想象中要多。但還留有情懷,并願意、也有能力為之付出時間和金錢,而且還能找到另一個人願意接收這份情懷的,畢竟是少數。
雖然需要滿城區的到處跑,但因為數量不多,夏知春的工作實際上并不繁重,他甚至還有時間去做很多無意義的事情。
比如找出來一封目的地就在自己旁邊的信件,再找一封離得不算太遠的。故意先跑去送更遠的那一封,再跑回來,看能不能更快。也不計時,快還是慢都靠他的感覺說了算。
比如如果是一位常去的老奶奶家的信件,他就會先站在樓下發去訊息,然後看也不看電梯一眼,沖進樓梯間,一路跑上十三樓。奶奶每次都會站在門口等他,看他氣喘籲籲地過來,兩人對着傻笑一陣,夏知春問自己這次是不是更快了,奶奶每次都會說是,再摸摸他的頭,從口袋裡拿出一顆糖果遞給他。
再比如找一片在這一寸土萬寸金,恨不得高樓通天堂的可活動區域裡,十分可貴的小樹林,試圖把裡面的每棵樹都爬一遍。據說他的下一個目标就是栖影樓後面的栖羽林。
夏曉青的擔心完全是過保護,夏知春根本就不覺得到處跑辛苦,也确實不辛苦,他樂在其中。
“你還真是閑不住。”夏曉青沒說要他幫忙也沒說不要。
夏知春撐着下巴,說:“幫人跑腿也很有趣啊。”
騎車,跑腿,爬樹,爬樓梯,這些現代人覺得又傻又累還沒意義的事情,對他來說卻都是生活中的趣味。用自己的雙腿騎行,奔跑,跳躍,感受雙腳落在地面上,支撐着自己的身體,這一切都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