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無憂負起衣袖，漠漠地眺着遠處，方才那些話故意說給誰聽？又譏又諷，聽了就叫人讨厭。不過……他看着坐地不起的蘭煙貞，眉上卷起一抹惆愁，天地偌大，倒像是無處安身一樣。

那一處墓廟近看時比遠觀還要破敗不堪，一把蛛網不羁地拉在門口，誓将穿堂風捕住。

連連喘息的蘭煙貞扶着門，擡起傷腿時痛得倒抽一口氣，歪在一邊。

差點被他一并絆倒的雲姜笑罵道：“嘶，嘶，一個勁兒地嘶，你是哪裡鑽來的懶蛇？連個門檻都爬不過去！”

“我要是可以不要腿，滿地亂爬，你猜我……”蘭煙貞扶着門，被她惹得發笑，抽動了傷口，“還是留點面子罷，爬進去也太失風度了些。”

結果獨孤無憂一把揪着他的肩，将他活拽進去，再往地上一丢，拍拍手：“不必多謝，蘭大爺，雖然傷了腰腹，提你的力氣還是有的。”

雲姜倚着門，唇角彎起。

被人丢進去的蘭煙貞哼笑一聲，大大咧咧地就勢躺下，望著還在簌簌往下跌灰的破爛房頂：“小麻風，你來瞧，這裡倒好，一睜眼就看得到天上的月亮。我那天一晚上沒有睡着，就看了一晚上的月亮。”

“都說人開始靠着回憶過活的話，這個人大抵離死不遠了。”獨孤無憂環起胸口，觑着躺地微笑的蘭煙貞，毫不留情地嘲諷，“你若是要死了，提前說一聲，不要等第二天都硬了來吓人一跳。”

“纨绔，你說話倒是愈發得了我的真傳。”

獨孤無憂眸中深深，與她争執一回後心上本來麻麻木木，極不是滋味。見她終于肯搭理自己，悻悻地說：“我也不要得你的真傳，不稀罕。肚子餓了，找東西去了。”

“瞧他一天氣性大成什麼樣子，你還要沒事找事地刺他。”

雲姜吹了吹指尖的灰塵，摸到了一個香爐罐，一下子就将香灰倒出來，摸了摸缺口：“蘭煙貞，可以給你熬藥了，還不謝謝墓主？”

“謝他？我不使香爐罐熬藥，怕人揭棺而起，這是給死人用的。”

蘭煙貞眉頭一蹙，發怵地盯着她捧着的香爐罐子，她竟要使這個給他熬藥？

看不出來這人瘋瘋癫癫的，還怕這個不成？還是方才獨孤無憂說他要死了，激得他……

雲姜才不慣他的毛病，捧着那隻香爐罐，慢慢摸出門去：“我去方才的溪水邊洗洗，你好好呆着。

蘭煙貞撐起身，不大放心這幽僻地界：“你就不怕山中有野狼将你叼走了？”

雲姜在門口回眸一笑，揶揄極了：“什麼野狼，中山狼，這裡不是有一隻現成的？你方才還親我了。”

霞畫逶迤，薄暮的光攏來，将她的臉模糊成柔和的輪廓，連帶着人的心也柔軟了些，不知怎麼就有一絲異樣的鈍痛。

蘭煙貞靜靜地凝著她，眼神溫涼如斂了玉光，又挾了絲灼熱，輕聲說：“快去快回。”

“眼瞎，怕是走不快。”

回答散散漫漫，一縷傍晚的清風從門外吹來，倚在香台旁的青年微微睜開眼，微笑著瞧向斜斜冒出的人影——

那一道身影修長，負手而立，蘊着閑庭信步的惬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