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輕飄飄地凝向雲姜,不知道他這個眼高于頂的弟弟什麼時候轉了性子,竟然勾搭上了……他當真長了本事,連倒貼也沒有人要,真叫人臉上沾光。
嗯,畢竟他們用一張臉,不是麼?哪怕站在一起,教人直覺不像雙生子——
“這裡遍地是血,是你殺了人,還是别人殺了你的人?”雲姜任由獨孤無憂攬着,雙眸望向門外。
但是這人一眼就看出了她目不能視,淡淡說:“你在問本王?”
“本王?看不出來,獨孤無憂,你哥哥是王爺,你怎麼就混了個礦主來當?”
雲姜看似漫不經心地搭話,實則飛快地尋思,這樣看來,難保是蘭煙貞先躲起來,說不定他們并沒有發現還有一個人在,隻是——這人來意如何?
“因為他比較厲害,我是個廢物,滿意了?”
獨孤無憂垂眸看向她,話卻倒像是對另一個人說的,而後他暗中按了按雲姜的肩頭,示意她安分點,不要口出狂言,顯然他哥哥脾性更壞一些。
得到暗示的雲姜恨不得仰天翻個白眼,真是什麼德性!這兩兄弟一個鬼樣子,難怪是一家子!
那人眸光輕睐,逡巡雲姜的容貌,有一絲眼熟卻分明全無印象。他又凝向那張鼻青臉腫的臉,起了一股倦恹的情緒,說不好是厭還是嫌:“瞧瞧你這低三下四的模樣,連個瞎子都能拿捏住你,真是叫本王開了眼界。”
“瞎子,瞎子怎麼了?瞎子能說會道,你要将他帶走,或是殺了,那是你們家務事,與我這個外人無關,我先走了。”
雲姜掙脫獨孤無憂的手,徑直朝一旁走去,她不敢從門口過,若是這癫子的兄弟瘋子一言不合就捅她一劍……
還沒有走出兩步,獨孤無憂就又揪住了她,笑得頗有深意:“放你一個人在深山老林裡也是個死,不如與我做個伴,黃泉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這些人真是瘋瘋癫癫,今兒要死,明兒也要死,都上趕着拽她一起去……雲姜煩躁地打開了他的手,極不耐地蹙着眉頭。
這樣别扭的情形,倒是更像打情罵俏。
漠觀的人反而輕描淡寫地拆穿了真相:“你們倆也不必瞞本王,這裡先有一個人,已逃出去了。好弟弟,你知道他的身份,為什麼不動手?”
聽聞此言,雲姜懸起的心卻未放下,一是蘭煙貞這瘸子一個人未必走得出去,二是這人指不定正在诓騙他們,三是他真的有将她和獨孤無憂一并就地解決的架勢。
獨孤無憂眼神微微閃爍一下,又極快地垂下眼睫,似笑非笑:“什麼身份?他同我有什麼幹系?不過是礦場逃出來的一個奴隸。”
“真能嘴硬。”
那人勾起唇角,眸子銳亮得猶如夜裡的野獸,炯炯地鎖視着,教人以為他下一刻就會撲上去撕碎某個人的頸項。
但是他隻淡淡地歎息了一聲,目光定在了墓廟的神像上,這神像破敗空洞得隻剩下半張臉,嘴角陰沉沉地垂下,似在笑,又似在譏諷,全無慈悲的模樣。
“來人!将本王的這位好弟弟請回去。”
月光照覽在門口,将這人腳步止住,他微微回眸,餘光瞥到神色凝重的雲姜身上,戲谑着:“還有世子爺的這位心上人,一并帶回去。”
“她不是我心上人——”
“我不是他心上人——”
異口同聲。
兩個人又互相狠狠地哼了一聲。
這人看好戲一樣微笑着,負手踏下台階,散漫的月光将他的臉照得就如同墓廟内那面容一般半明半暗。
漆黑夜色裡,從山林叢躍來的一行人再次望到了那一座墓廟——
院牆破敗,安靜得隻有草裡的蟲鳴,此時裡頭空空如也,連打鬥的屍首都已經收走。
門口那處,一道髒污的修長人影搖晃一下,左右将他牢牢地扶住。
他凝眉眯眸,臉色蒼白得就如天上那一輪黯月,身畔的清麗女子握着他的手腕,低聲勸告:“爺,你的腿不好,再這樣行走……”
“青女,要你來教爺做事不成?”微啞嗓音裡挾了一絲冷意。
清麗女子登時噤聲不語,知曉她方才犯了他的大忌!
就在夜月初懸的時候——
約莫兩刻前。
墓廟之内,飄逸了一陣香灰攪雜的氣息,來禀報的手下命人圍攏了廟門:“裡頭有人在,許是主子。”
斜月拉長了身形,比她更快一步入内,而後她一掃堂前,果然見到了苦尋已久的人影!
那人一身血污,緩緩擡起睫,淡淡地掃了一眼,問道:“再來遲些,教人将朕掐死在這裡如何?”
“主子恕罪。”
青女快步上前,跪在他的身畔為他檢視傷處,而後取出随身帶着的好藥為他重新打理了小腿,蘭煙貞閉着眼眸,低聲問:“來時可見到什麼人?一個金冠少年,一個身形嬌小又胡摸亂走的……小麻風。”
他的尾音含了一抹笑意。
青女仔細思索了一陣,他們從山下尋來,并沒有見到這兩人中的任何一個:“沒有見到,主子。”
剛一說完,一名黑衣人就拱手來禀,語氣微灼:“大人,外頭有一夥人正在往這邊圍攏,約莫二三十人,都是好手,咱們隻有十餘人在近處,是否先護着主子退出這裡?”
青女将一襲黑袍罩在這人身上,蹙眉詢問:“主子?”
來得真是不巧,若是小麻風他們并未碰上,回了這裡反倒麻煩,或将人引開更好一些,蘭煙貞當機立斷:“撤。”
沒意料到的是對方來得更快,還沒有出門就迎面撞上。
在雙方護衛纏鬥的瞬間,蘭煙貞瞥到刀光劍影之中的平靜面容,乍然錯認為獨孤無憂——但那人眸光精銳得直逼心神,狠毒之色比那頭笨驢陰冷數倍。
隻一個照面,都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準确來說,他認出了那清麗女子的身份,這位奉朝指揮使,鼎鼎有名的青女大人!
那人旋即莞爾,強硬吩咐:“将那年輕男人活捉!”
想得美!
青女眸光微冷,一手扶住重傷的蘭煙貞,一腳踢上破爛的門闆,而後攜着人輕躍出院,那一隊護衛邊戰邊退,毫不戀戰。
“王爺,追不追?”
“追!”
月影順着兩方追逐的腳步一直偏移,到一處山灣時,追趕半刻的人眼看着追不上了,忽而輕聲呢喃:“莫非調虎離山?”
“回去。”
碰見青女這一行人純屬偶然,他本來也沒有想這樣輕而易舉地擒拿住一朝天子,再說了,他也不是沖着這不速之客來的……果不其然,剛一回去就将人撞個正着,甚至抓一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