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蓁背着手,歪頭打量他犀利目光,突然笑道:“教教我,如何?”
本來張開的弓弦一松,三皇子回眸,沉聲說:“傷了手怎麼辦?三四日後——”
不遠處品茗的葉皇後擡起美豔的眉目,盯着他們,似含笑。站在她身側伺候的大宮女發覺她心情不錯,瞧了瞧低頭噤聲的梧桐。
前頭那一處,葉蓁蓁仍在頑笑:“三四日後?”
三皇子瞧着她靈媚的瞳眸,意味複雜地垂下眼睫,啞聲說:“說不定就做了我嫂子。”
葉蓁蓁勾了一下他掌中的大弓,發覺弓弦比琴弦更柔韌:“太子表哥教我彈琴,你教我拉弓,不是更好?穆宇,你怕我傷了手,”她笑得頑劣調皮,“原來你希望我做你嫂子?”
希望你做我嫂子?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眉宇别扭,抿唇不語。
她見他不答話,試圖取走他手裡的大弓,隻是弓身太沉,哪怕他握着,她仍然舉不起來。他極輕地笑了一聲,舉起大弓,教她勾弦。
葉蓁蓁半依在他側身,接過小太監遞來的箭矢。三皇子低眸一瞧,隻見她那一雙金絞絲镯碰撞出聲,露出的小臂皎白得似藕,稍稍用力就要脆折。
他擡起手,好心矯正她的站姿,頸不經意抵到她的金钗上,戳得肌膚一冰。
她偏頭看了他一眼,他冷着臉,退開半步:“為什麼戴這麼多東西?紮人。”
“男子舞刀弄槍,女子對鏡紅妝,豈不是這個道理?”
葉蓁蓁一面戲谑,一面漲紅了臉,用盡全身力氣來挽弓。三皇子哼笑一聲,握住她挾箭的手指,往後收力。
裹住指的掌滾燙,從容鎮定,帶她拽開弓弦。
這一瞬間,葉蓁蓁看到他握弓的手臂微微隆起,麥色手背上青筋暴怒,弓弦繃緊的嘎吱聲放大在耳中。她忽然再擡頭瞟了他一眼,卻見他睫毛卷翹,目光熠熠,一支箭矢霎時破空擊去——
“正中靶心!三皇子殿下,葉小姐。”
“如何?是不是比琴弦厲害些?”
三皇子挑眉望著她,嘴角揚起,露出一道酒窩。
“好玩倒是好玩,隻是傷手。”
葉蓁蓁吹了吹手上的紅痕,又盯着他麥色臉龐,眉目冷傲,的确少年意氣。她想起了一件事,打趣道:“他們常把你同無憂世子作比,都說你們力可挽弓射虎狼,又都有極出色的兄長,不知你和無憂世子的力氣誰更大些?”
“無憂善舞劍,我擅使長弓,這怎麼比得,他的劍法精妙,比我舞得漂亮。我記得小時候逐歌皇叔在國宴上舞劍,滿堂客驚,一人一劍,照若驚鴻,天資風流。”
三皇子将大弓丢給小太監,伴着葉蓁蓁往回走,語氣尊崇:“我自小崇敬他,世上再沒有比他還驚才絕豔的男子了,當得起絕世太子的名号。”
葉蓁蓁掩唇一笑,瞳眸靈動:“說得正是,照我看,無憂和長歡兩個人合起來亦不敵。”
三皇子愛聽她頑笑,眼神一亮,酒窩更深:“所以他們作雙生子,一人得一半,豈不更好?”
“就像你跟太子表哥一文一武?”
“我怎麼能與皇兄比?”
“他今日不在,難道又跟無憂世子吃酒?為什麼不叫你去?”
“國事繁忙,難道堂堂儲君同你我在這裡玩過家家?至于我麼,我不愛吃酒,阿旭總邀我去那種地方,我不待見,他們今日合夥請嚴大傻子吃酒,定是要诓他的古玩。”
“無憂世子出京三年,與這些人交情不改,倒是真兄弟情誼。”
“真兄弟?長歡告我說,他弟弟吃了酒定要打人,不知輕重,手勁兒又大,他們這一群人都挨過打,誰敢不去?所以我從不跟他喝酒。”
西留春,堂上座無虛席。
——酒過三巡,醉意漸濃。
金冠少年衣袍風流,橫握一把雪色長劍,旋照漆黑眉宇,倒映的懸星之眸銳挫山河。
郎旭歪坐在一堆公子哥裡,得意拍手,堂上雲錦翩飛,隻見這人婉若遊龍,英武絕世,一把雪色長劍飒如風掃落葉,拉起的狂瀾削過頭頂,将四面八方竹簾震蕩。
雪色驟然凝成一線,直指眉心。
被擇中的嚴大郎君心跳如擂鼓,肋骨亦隐隐作痛,瞪着人不敢動彈。
獨孤無憂驚絢一笑,劍尖一挑,這人掌中酒杯霎時飛起,穩穩置于劍上。他旋身擰腰,雪色長劍平推一轉,杯中酒紋絲不動,掠過衆人眼底。
雲袖猛地一揮,那一杯殘酒撞回原主掌中,雪色長劍恰似迅雷一閃,不及嗚咽,就已斂入劍鞘。
唯獨握着劍鞘的仆從陡然一退,臉上猙獰抽搐,人發麻得站立不住。
嚴大郎君目瞪口呆,落入指間的酒杯毫無裂縫,杯底卻在滴水。他望著甩袖出去的金冠少年,突然一個激靈,“叮咛”一聲——
裂成兩瓣的酒杯,一半在指間,一半在地上打轉,衆人一愣,嚴大郎君搖頭呐呐:“這可不是我幹的。”
日薄西山,豔得斑斓的雲霞卷伏拉扯,像極了那天的绮麗顔色,這人扶住闌幹吹冷風,吃吃一笑,似喝得有些醉了,突然眸子一眯——
郎旭正出來醒醒酒,乍瞧見那道修長身影斜斜地探出闌幹,半個人都要翻出去。他吓得不輕,快步上前攔腰抱住:“這是做什麼?”
獨孤無憂回過頭,眸光松散地盯了半天,辨出來人,頓時磕撞在他的肩頭,悶聲喃喃:“……阿旭。”
“——想吐。”
身上驟然一沉,郎旭勾住人,輕拍他的後背,随即狐疑探頭。
底下三四貴女正在搖扇輕語,不時掩面嬌羞……還有一桌子花花綠綠的精緻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