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憂看她不好意思都覺得特别有趣,她害羞的時候喜歡顧左右而言他,卻每每嘴硬不願意承認自己也有通常女兒家的羞怯,有些别扭可也特别可愛。
明日中秋,今日的月色格外明亮。團桌正對着窗,月色正灑下來,兩人突然就這麼坐着誰也沒有說話。
黎亦歡把手臂放在桌上拖着腦袋歪斜斜的看着窗外,周子憂坐在她身側月光照在她身上,她趴下來閉了閉眼。
夜風漸起,良久周子憂起身找來一件披風剛剛走近,伏在桌上的人慢慢睜開了眼睛說起話來:
“明日中秋,世子不想家嗎?”
周子憂見她說話手上沒停,将披風輕輕的蓋在她身上:
“想啊,但我也沒出門多久,很快也要回去了所以也沒那麼想。
倒是有些想母妃做的月團,每到中秋她總會親手做一些。家中的娘子們做的,街市的鋪子買的都沒有她做的好吃。”
黎亦歡梨渦閃了閃:“真好,阿母做的一定是最好吃的。你中秋一般都做什麼?”
周子憂想了想應道:“我是家中獨子有一表兄和我自小一起長大,叫李因你也常見的。中秋總和他瘋玩着過。”
“李因?早看你們感情好,你來益州他都跟着,梁州城中我們初見那次他也在。”
“是,他比我細緻比我爽朗,我們是玩伴去哪都習慣他跟着。
小時候中秋,先生會休沐一日,我和他會一起出門去一般會去市集逛逛,晚上要按時回府母妃每年都千叮咛萬囑咐,不能錯過時辰誤了祭拜月神。”
黎亦歡面色微變,但又很快恢複如常。
周子憂也趴下來伏在桌上:“你呢,離京這麼久了,現下是不是特别想家。”
黎亦歡嘴角勾了勾平靜的道:
“家?阿爺阿母的面貌我好像已經記不太清了,阿爺阿母在我5歲時帶兵去北面征戰後來就沒回來了,我從小是乳母帶大的。
後來就被天後接到宮中成了公主伴讀,再後來又被送去了内衛遴選。我是想家吧,可有時候又不知道哪裡是家。”
周子憂靜靜的聽她講起這些事,卻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心裡不知道何處泛着酸楚,不是同情不是憐憫。
黎亦歡揚了揚袖子,露出白色内袖一角一片暗紅。周子憂心下一驚,又看她活動自如便知道那應當不是她的血,本想開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黎亦歡看周子憂半晌也不應,擡起下巴打量着微微出神的他。
“你不安慰安慰我嗎?比如……”
黎亦歡正說着感覺到一片微熱覆上了自己伏在桌子上的手,頓時覺得有些不太自在左右掙紮着擺了擺,周子憂卻始終沒有要把手放下來的意思。
“我隻是覺得若是我,我和旁人提起這些事的時候,也不希望得到的憐憫的回應。”
周子憂淡淡的道:
“當今天下戰事初歇,沒有阿爺阿母的孩子何止是你一人。這世間如若清平安定沒有内鬥沒有戰事,所有的孩童自然都會有家,有阿爺阿母兄弟姊妹環繞。
當年這也一定是你阿爺阿母的願望,如果有一日你願意我們可以一直一起,一起等着邊關甯定,真正天下升平的那一日。”
黎亦歡側着頭悄悄地看着他,他的眸色在月色下光潔一片,眼底莫名有些濕潤的東西在翻湧。
她不敢做聲,害怕自己會一時激動抑制不住,許下什麼自己給不了的東西。撇過臉不看他,閉上眼睛假意睡去。
晨起院中起了一片薄霧,周子憂醒來的時候已經不見黎亦歡了,桌上放了一枝桂花還帶着葉。
“今夜,城中西市,安瀾橋下。”她的字倒是隽秀清雅。
周子憂不自覺的輕笑,桂花香是昨晚她身上的味道。
練了晨功,梳洗一番又叫了小唐挑了半晌的衣服,終于準備出門。卻被遠遠撞見剛剛晨起的李因喊住。
“哎哎哎,這麼早,你幹什麼去?”
“不幹什麼啊,我每日不都是這個時辰出門麽?”
李因聽完面狀絕望的道:“你忘記昨日院中撞見的時候你許我什麼了?”
周子憂眨眨眼一臉無辜:“什麼啊?”
李因嘴癟了癟:“你還不幹什麼,今日出門照鏡子了嗎?”
“我屋裡沒銅鏡照什麼鏡子。”
上來就要把周子憂往自己房間裡拽:“來來來,我屋裡有,你看看你嘴咧得多大。”
周子憂面露難色語氣中帶着懇求:“因,我知道我又要爽約,自然是我的過錯。
可今日情形特殊,你就幫兄長這個忙自己去吃。
我晚上城中放完河燈一定回來,你吃多少我雙倍補給你銀子。”
李因搖搖頭:“果然是你們老周家親生的,看出來姑丈對姑母的勁了。”
周子憂默默未應,拍了拍李因的肩膀,語調輕揚:“走了。”
原本是相約放燈時分才見,周子憂卻早晨就出門,到西市四處逛。離放夜裡放河燈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