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過後天氣就要這樣一日日蕭瑟下去,院中那棵榆樹一夜大風大雨後葉子落了滿院。
天晴日光一照地面稍幹,就又随風一卷總有幾片翩翩璇璇的飛進黎亦歡的窗。
黎亦歡還做着她的樓婉婉和院裡一衆娘子住在一處,偶爾來了興緻會見見幾個過路的詩人名家,吃酒踏歌。
遇見一個不結賬還動手動腳的潑皮一時來氣,差點上手給人家腿打斷。終被假母與柳香勸下,又在堂上高呼不過瘾,從此搞得惡名在外。
收到了知瑜阿姊的來信,興奮的喚來雲英和喜鵲一起看,先前在梁州裴家時給院裡的狸奴搭的窩,踏雪很喜歡天氣一冷就鑽了進去,裴知瑜給它墊了毛氈在裡面很是暖和。
傅峥又神秘的消失了,頭一日還在院裡和喜鵲撒潑打诨第二日晨起喜鵲就從内到外将院中翻了個遍也不見人影,揚言下次見面一定絕交。
那日的伏擊過後益州内衛已被衛府盡數接管,因内衛屬皇家暗衛不能明查,朝廷暗派有司善後,清查了幾年間與益州内衛相關的所有案件和與各州府往來賬目。
益州節度使康代屾一直告假不出,早早清理了相關賬目,隻剩些拉拉雜雜的些細碎賬,有司一問都盡數認下。
一分真九分假的将自己的責任推脫的幹幹淨淨,至于黎亦歡先前找到的那本益州内衛推責的假賬誰也沒有問起,就好似從來都沒有發生。
益州城一如既往的繁華喧鬧,朝廷一番查問暫時切斷了節度府的财路,城中的商鋪生意更勝從前,來往客商比先前更多了東市街道上又開了兩家新的客棧。
一切也不知是偃旗息鼓還是塵埃落定,轉眼已是隆冬黎亦歡時常站在窗前發呆也不知她在想什麼。
院中無事的時候能在窗前坐上好久。雲英問她,她卻總是淡淡一笑岔開話去。
這日與雲英喜鵲逛到西市說好要去渡船,卻在安瀾橋下停了下來恍惚中還能想起中秋那日的黃昏。
雲英見亦歡盯着河水發呆覺察出了什麼,打發了喜鵲去買些果子帶着去渡船,自己和亦歡在橋頭的茶水鋪子坐下來等。
雲英偏頭打量着亦歡的神色,有些擔心的問道:“姑娘是不是在想世子的事。”
黎亦歡一愣神色明明亂了幾分卻掩飾的笑笑:“世子的事?那得世子自己想,我想有什麼用。”
“雖然姑娘不曾提起,我卻知道那日世子去追那隊逃竄的舞人後,就再也沒來找過姑娘。
後來我們的人回報,他孤身一人回了梁州,也沒有隻言片語留給姑娘。那日過後我就發現姑娘常常一人在窗口出神。”
黎亦歡語氣如常,可言語間似是帶了些滞澀:“他回襄王府也是該回了,襄王府有他的阿爺阿母,我又不是他什麼人自然不必知會我。”
“姑娘其實是屬意世子的,是不是?”
她愣了愣把臉撇到一旁,手指輕拖住下巴喃喃:
“我……也沒有吧,隻是可能接觸的久了,他又離開猛然才發現他似乎确實是個不錯的人,也就是僅此而已罷了。”
雲英聽她講話的話頭似是還不想說開,面帶笑意:
“一直覺得娘子勇敢過人,多危險的境地都不見退縮,怎麼這件事卻一直如此回避呢?”
小二上了茶湯,黎亦歡端起茶碗飲了一口: “本就是知道了李因是目标才主動靠近他的。
若不是李因知道當夜我要和周子憂在安瀾橋約見,怎麼會放下警惕的來圍我。
所以當周子憂發現追蹤之人可能是他的時候就該明白了,一切都是我布的局為的就是利用他引出李因。
怨我理所當然,可你再讓我選我當然還會這樣利用他,所以也沒什麼好說。
偏要說什麼,這就是我和他的命數變不了的。”
雲英微微皺眉:“其實娘子完全可以在此事之前,将我們了解到的相關先透露給世子一些的好讓他有個準備。
原本襄王府就是我們對付李因一黨需要争取的,這樣順水賣個人情也未嘗不可,娘子這樣又是何苦。”
“可以他和李因的關系,若是提前和李因串通呢?如果他也隻是假意與我交好我就是把所有屬下的性命壓在了他身上。
雲英我也想賭,可我賭不起啊。”
雲英輕歎一聲半晌未言。
“你說我們這些人真的能好好的喜歡一個人嗎?
京中無人不知内衛手段狠辣無所不用其極,特别是女人一切都可以用來交換任務成功……幾年前就有流傳說薛氏一脈就是因為那二郎愛上了皇帝派去薛家暗伏的内衛,落得滿門抄斬。
我們哪裡來的真心?情之一字,本該是就是無條件的信任在先,可自我十二歲那年入了内衛開始被教的被告訴的都是如何猜疑,如何戒備,如何騙取他人的真心從沒學過如何真的信任一個人。”
雲英眉頭蹙了蹙的有些心疼的看着一臉疲憊之态的黎亦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