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晁聞言拍案而起,站起身來直指着黎亦歡扯開了嗓子:“黎将軍這話頗有巧言令色之嫌疑,我等皆非聖賢但聖人之道代代相傳,今日在座有的是當世大儒,難道對聖人言之解會不如你嗎?”
言罷黎亦歡擡眸面色自若,溪流潺潺水光映照在她臉上顯得沉靜而靈美。
水榭傾瀉的聲音,交談的人聲彙聚在庭院裡,衆人的目光全然在她身上。
她站起來對着姚晁示意,又轉過身來對着席間之人。她輕展衣袖,站的筆挺:
“黎某慚愧自知才疏學淺,比不得諸位大儒,可今日論道是争一個理字。尹文子曾言治世之術,用得其道則天下治,用失其道天下亂。
所謂天道乃綿延赓續之常,可不意味着可以不知何所從來就言天道,還得問一問為何如此。
聖人曾說予亦無言,今上便是躬自向天下講了這個道理。帝王者天下秩序之源,昔年以男子為尊如今以陛下為尊,亦是天下歸順四海承平。
論才學前朝有上官昭儀今日有司徒大人,皆是舉止端雅博聞擅謀之才。人各有志向,市井之人巫醫樂工各行其道,本質非男女之别乃是所擅之事各異罷了。
陛下之志君臨四海,而今開設‘稷下’廣納天下之言,令學子城服四海歸心又如何不能稱贊一句明君。可見女子之志亦可在天下,諸位所認為之自然許非自然,既是有誤為何不思之改之。
女子雖常擅家事亦可順天道應萬民,入朝舉政與男子并無不同,缺的隻是朝廷敞開的大門和真擅長此道的人選,女子恩科正是選拔人才驗證此理的絕佳時機,若是試都不試豈非心虛。
如此,陛下開女子恩科選賢舉能非動搖赓秩之舉,乃是善用君子治世之道的才學。”
說完四下先是一片無言,半晌席間衆人開始議論起來,士大夫之流面色凝結仿佛聽到了什麼妖異。
有人面露驚懼,此言一出若是出言反駁豈不是一個不慎便是謀逆。
曲水流觞酒杯轉了一大圈才到黎亦歡身前,可她一張嘴表面上言辭并無多激烈可硬是打了所有先前發言士大夫的臉,說是言之無罪可誰敢公然在此忤逆皇帝。
崔相面色更是難看,直勾勾的盯着黎亦歡似是要将眼前這人生吞活剝一般。安平公主端起案前的酒盞,掃視着四下緩緩搖動手中的團扇。
嘴角微微勾了勾對着一旁的面首輕言:“小妮子挺有勇氣,三兩句話就能倒反了這群男人的天罡,還是頭回見着這群朝臣一個個的臉色都和害了病似得”
男人眼角頗有些媚色道:“殿下可高興了?”
“這天下之事是早該變了,可太剛易折也不知我那阿姊是怎麼想的找了這麼一位出來不知迂回之道,看着真是着急。”
“殿下可是從不問朝中之事的,如今也想管了?”
公主起身動了動,換了姿勢:“我想管還是不想還重要嗎?我這阿姊今天專門把我請來看這出戲想幹什麼不是很清楚嗎?怕是這朝中所有的女宗室都已被綁定了,我不想牽扯也會被牽扯。”
“臣不是很明白殿下的意思,殿下不參與難不成陛下還能強求?”
安平公主無奈的閉了閉眼睛,用團扇輕拍了男人的頭:“笨,我這阿姊這麼一鬧,她輸了還會有我們這些人的好日子嗎?到時必然會被當成妖孽一樣收拾,我可不想回驸馬府做個爛在内府的金絲雀,還有你,難道想被車裂?”
男人嘶的一聲:“殿下,别說了。”
公主伏在男人耳邊:“你去安排吧,找幾個府内的女謀士送上去參與恩科。還有……”
宴會結束未決出什麼勝負來,黎亦歡一言讓席間之人退席了大半。她留到最後看着來人走完才知會了館丞一人行至假山處,繞到水榭後對着室内放下的帷幔拱手做禮。
“臣黎亦歡,參見陛下。”
帷幔緩緩掀開紗幔下一個身影緩緩走到幕前來,女皇背對着她沖着一旁的内官擺了擺手,左右内侍見狀從兩邊退出門去。
她轉過身來,走到黎亦歡身前指了指一旁的凳。“坐吧。”
二人相對而坐,女皇打量着她的穿着神色,語調平和的開口言道:“我好像沒告訴過你我在這兒吧,怎麼知道的?”
黎亦歡颔首應聲:“臣途徑晉昌坊恰好往坊内走了走,看見四下的衛士便猜到陛下在。陛下該知會臣一聲,臣好親替陛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