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亦歡沖着屋外的侍女小梨揚了揚臉,衆人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計退到院外。雲英走進一步沖着亦歡耳畔。
皇廷裡長樂宮一切如舊,遙遙一望莊嚴肅穆。内裡卻是炸開了鍋,宮門緊閉日常值守的侍衛增加了足足一倍,内臣、女官上百人立在殿内竟聽不見一絲聲響。
長樂宮的宮人、内侍在榻前四散的跪了一地。黎亦歡到的時候太醫院的半數太醫都已退至殿外,整片皇城都像被人扼住脖頸,密不透氣。韓知微引她到宮門前她循例停住,卻被引着直接到了内殿。
奇異的香味彌漫在整個帷帳之内,她細嗅之下突然猛地閉住了氣,那是西域的迷香混雜着依蘭和着過量的丁香。
床榻邊女皇癱坐在交椅上,像是丢了魂一般的面向榻上的人一動不動,床幔掉下來半扇來蓋住了那人的臉。一隻慘白的男人的手,在錦被紗織的團繞中沿着榻下斜垂出來,早已沒了活人的氣息。
“開窗,快開窗。”沒人敢搭話,宮人俯身将額頭抵在地上一動不動,韓知微看向女皇想征得示意,可她依舊眼神空洞的坐在那,像是看不見也聽不見周遭一切的響動般的。
韓知微行至窗邊打開了内室的幾扇窗,室外的新鮮氣瞬間擠進來,昏聩之氣立時散去大半。
黎亦歡把她拉到一旁,“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兩個時辰前,剛出事的時候我便向将軍府傳話了。”
“這是……哪位郎君?我怎麼沒聽聞陛下最近新得了什麼人?”
韓知微一頓,目露難色:“禮部侍郎,郝長風。”
“誰?”兩人四目相對,半晌沒人繼續說下去。
黎亦歡本已紮緊了神經,來的路上亦已做足了心理準備,可是還是叫了出來。若是通常的哪位郎君,此事不過就是皇帝的一樁荒唐家事,朝臣無權置喙。
若是有人借機尋事,頂多是被鳳閣那夥老頭叨嚷,可如今事涉朝臣還是六部郎官那這件事想要繞過三司閣部就絕無可能。
這樣一來皇城内的這樁豔事,不久一定會人盡皆知。
“将軍快點想想辦法吧,這眼見天就要亮了,今日還是大朝會的日子,陛下應當是昨晚受了不小的驚吓現下怕是沒辦法顧及眼下事,這各中如何周全還得将軍主持大局。”
黎亦歡遠遠看向榻前的人,這些年她幾乎一直将自己的一切真情緒都掩飾的極好,好到幾乎讓人忘了她除女皇身份外的一切。讓她能這樣的露出驚慌與怯懦的,這榻上的人于她定然非同一般。
黎亦歡回過頭來:“那就麻煩韓奉禦先由皇城司向閣部傳話,就說陛下病了今日罷朝一日,讓閣部代傳禀奏。”
“可這……紙包不住火……”
黎亦歡攥攥手指長呼出一口氣:“起碼先拖過朝會,此事究竟如何都還都尚需時間去查,那幫朝臣若是當朝诘問起來怕是局面更難控制。這剩下的事,我們還得給陛下點時間。”
韓知微對着黎亦歡身後一拜,“陛下。”
黎亦歡回頭人已站在了她身側,她急忙退後一步轉過身行禮:“陛下。”
“不必,今日朝會照舊。”她面色冰冷結霜般的眸色固若金湯,顯然已經迅速的從先前的驚慌中走了出來。
曹知微迎上去關切的問道:“陛下,您身體好些了嗎?可還有什麼不舒服的,奴婢去叫太醫進來。”曹知微在禦前伺候多年最了解皇帝的脾氣,見女皇并不搭話,便住嘴退到了殿中。
女皇沖着黎亦歡:“看出什麼了?”
“臣也是剛接到消息趕來,尚未得到什麼特别的信息。”
她眉頭又鎖緊了幾分,直盯上她:“你不是昨日從迎陽那回來就讓你的人盯上司徒了?”
黎亦歡伏下身子:“是。迎陽公主向臣暗示司徒昭儀可能對陛下不利,公主的意思臣不敢過多揣測也不敢拿陛下的安危玩笑,故而違背了陛下先前的诏令還請陛下降罪責罰。”邊說着邊跪下來。
女皇将手擡了擡示意殿中人退出去,自己慢慢回到榻前。
她看向榻上的人,良久:“我本是他這輩子不可能明媒正娶的人,我卻不肯放過他,是我欠他的。到了最後竟要害他如此不體面的……”
衆人退去,此時她眼裡才開始泛起淚來,女皇閉上眼極力抑制着失控的聲線。
黎亦歡走過來緩緩站在了她身旁,她微微偏頭小聲應着:“陛下,此事發生在内庭,若是陛下下旨命内衛來查,臣定會竭力保住皇家和郝侍郎的體面。”
“不可,你已至前朝。我本就有意讓你徹底擺脫衛府積年與前朝各方結下的仇怨,此事你來摻和此事我們先前的努力終要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