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亦歡,你的憤怒不該用在我身上。”迎陽話音未落,公主府衆衛士已聞聲而至槍戟交錯将内殿團團圍起,燭煙驚擾,四下具是兵甲撞擊之聲。黎亦歡環視衆人,内心暗自計算着時辰,來的真是快。
她嘴角漸漸勾起,變換了神色背手直立在殿中,沖着高立在上的公主。
“殿下在寶元元年曾代宗室向陛下上書,稱周氏各親王府、公主府願自行放棄建制府兵、内臣減半,以示周氏對陛下登臨之賀。當年殿下還未及笄,現下看來殿下隻是不稀罕用皇室的銀子來養衆人眼皮子底下的家臣,頗有陛下當年之風。”黎亦歡眼眦一彎,故意放慢了語速。
迎陽走下階來面向衆人處:“黎将軍是在與本宮玩笑罷了,你們去吧。”
“是。”刀劍退去,殿中重歸寂靜。
迎陽走到黎亦歡身邊:“黎娘子擡舉我了,我一個處處受人掣肘的公主,不像皇姐從小就拔尖甚于幾個哥哥,更是先女皇所出,我哪裡來的本事。這些衛士隻是恰巧得了我外祖家的幾個表兄教導,用來防身的。”
“殿下過謙了,殿下的外祖乃是開國元勳秦國公,就算是表面上并不往來可血脈相連自是不同。更不必說,殿下蕙質買賣做的也甚好。”
迎陽轉身回到坐前:“那些更是小打小鬧,不過是府庫空虛為了家人生活無虞迫不得已所為。”
“宗室有些自己的私産再正常不過,可殿下的淩香閣不僅在京城無人不知,在外多至十數州府每一州都有不同的名号,且香料來源遍布大湯全境甚至吐谷渾、吐火羅等西域衆國,淩香閣對外的掌櫃乃是前朝女商溫玉的後人,這麼看來殿下用人也是獨具一格啊。”
黎亦歡言畢擡眼盯上了迎陽,她原本回避的目光一炬:“黎将軍在外求人都是這般威脅似的?”
“臣豈敢,隻是想提醒殿下,有些事情作為周氏子孫既受天下供養便是義務,如果殿下想以此為籌碼不僅不會如意還會引火上身。”
迎陽眼底泛起猶豫二人就這麼不聲不響了許久。
依舊不語身前坐的仍舊闆正,可案下手指攥的緊緊的衣裙也皺了一片。
黎亦歡察覺到迎陽的猶豫,她将劍鋒斂起入鞘溫聲言道:“殿下将女先生們帶到長安來,是真心想要解決她們眼下之困的,也是察覺到她們被人一路追殺才決定将人帶到我面前來。殿下此時相邀冒着被陛下疑心的風險,将全副身家暴露于人前定是下定了決心的。”
迎陽沒想到如此短的時間内發生了這樣多的事情,黎亦歡還能如此準确的說出這些細節後的論斷,流轉的目光住了擡頭看了看她的面色。
那日回府黎亦歡便親自過問了白日當街求救的娘子們,得知了娘子們在香鋪相識又備受照顧的細節,聯系起受公主府邀約的時間點就知道了這一切定是公主府暗中照拂才能實現。
黎亦歡走到迎陽身側,俯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字字懇切:“殿下既然信我幾分,就該快些告訴我這其間的内情。”
迎陽嘴唇抿了又抿,半晌方才開口她皺起眉頭:“阿姊聰慧機警,應該知道我在猶豫什麼。
先女皇登臨為改換門庭為己所用,死了多少氏族。
我們這些人能活下來,陛下猜忌氏族仇視,表面風光其實内裡步步艱難。
生在皇室順者未必就興旺,可逆者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無論是你近日所見,還是先前我向你虛張聲勢種種,都隻是為了在這豺狼遍地的長安城生存下去罷了。此事内情若是讓陛下知道疑心半分,整個公主府就要大難臨頭了。”
黎亦歡低頭歎出一聲,伸出三隻手指舉過頭頂。
“我可以向殿下保證,一定确保公主府、秦國公府不受累于此事。”
四目相對,閉市的鼓聲遠遠傳來蕩在殿内。
明月高懸,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此刻教坊司外平日裡門庭若市,現下熙熙賓客蹤迹全無隻有全副武裝的金吾衛在夜幕裡站的筆挺,铠甲锃色将門前的路都映照的發亮似的,惹得路過的行人駐足。
整個教坊被圍的一隻蒼蠅蚊子也難以飛出,各府前來教坊相邀樂師娘子的人,旬月前便預定好的宴飲諸事全然作罷。
一時間驚動了整座長安城。
喜鵲和傅峥正立在坊内一座院落之前,一夥衛士正擡着一具蓋着白布的屍首向外走。
院内住了七位娘子,驚魂未定此刻正立在院中等待盤查。“這吳教習是被利刃封喉又死在白日,你們就沒有一人聽見什麼聲響?”
“這位郎君,我們習的是筝,近日相邀的又都是合奏的曲目。正式的宴期也就是這兩日的事,白日裡正在加緊排練,真是什麼都沒聽到啊。”
“正是如此,我等萬萬不敢做假。”
“那這兩日來了什麼可疑的人沒有?吳教習有沒有什麼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