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憂濕潤的眼睛望向與月輝相融的她的臉,扶着闊袖擡手拂去黎亦歡面上被吹亂的發。
“明明是你先來招惹人的,現下倒是睡的安穩。”嘴裡雖然嘟囔着面上還挂着笑意,目光系在她恬淡的臉上看得出神,半晌卻又輕歎出一聲斂起了嘴角。
他将下颌輕輕抵在她的額發上,環着她的手又緊了幾分。
庭院水榭處的咕咚夜深人靜時格外清脆,夜幕燈火下房檐連着屋角蒙蒙一片,怎麼望也望不到盡頭似的。
周子憂關上房門的那一刻,床榻上原本閉眼安睡的黎亦歡喉頭滾動,片刻後倏地睜開了眼。黑白分明眼角收緊,全然不見先前的柔情。
角落裡燭火見了底,周遭一片昏黃的光暈映在屏風上撲閃着,仿佛随時都可能被一點輕微的氣流徹底攪滅。
翌日,衛府公廨。
黎亦歡剛下馬,前腳跨入大門,後腳就被一小衛士抱着一摞公文迎面撞了上來,應聲灑了滿地。
“将軍恕罪,小人一時沒看見路。”她看了眼身下的人,一個半大的女娘,一伸手露出一截瘦弱纖細的手腕。
黎亦歡溫聲應着:“無妨。”她蹲下身子正欲撿起地上的東西,左右下屬一起擁了上來。
黎亦歡盯着散落在地上攤開來的文書内容,是衛府近年在南境幾地的諸事承報,内容倒也不算什麼絕密。
傅峥撿起一卷,正要卷起來。黎亦歡起身的瞬間“北境”二字的影子從眼前一閃而過,她走過去接過了傅峥手中的東西。
“怎麼了将軍。”
“北境堪輿圖怎麼會和這些嶺南的情報文書一處?”
略做停頓她對着眼前的小衛士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娘整了整官帽慌亂的應着:“小人瑞娘。”
“在何處司職?這些文書從何處取出的,要送去何處?”
“回将軍的話,小人在衛府機要司司職,機要司裡西南處的文書前日大雨裡受了潮氣首領命小人将東西取出來去校場曬幹。”
“前日的大雨可是庫中漏水?”
“并未漏水,隻是窗栓遺失故而被大風吹開了窗,這才将大雨漏了進來。”
她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什麼卻并沒有确切的内容,隻是順手展開了那張莫名混入的堪輿圖看了良久。
雲英追了出來。
“将軍。”她話說了一半便看了眼左右來往的衛府衆将,黎亦歡會意跟了上來。
确定四下安全雲英方才開口:“郝侍郎的案子皇城司彙同大理寺向閣部遞交了結案文書,現下閣部幾位大人已經在長樂宮門前了非要面見陛下。”
“人不是已經都拿住了,鳳閣這些人還想幹什麼?”兩人進了内室閉上了門,黎亦歡将手中的那卷堪輿圖放在案上。
“聽說是大理寺在查這樁案子的時候在郝府查到了些别的,事關……先太子。”
黎亦歡眉頭一緊,目光與雲英一對。
郝長風與女皇的關系現下怕是滿朝皆知,隻不過事涉天朝威嚴沒人敢肆意閑話罷了。
如今又說郝長風與先太子案相關便是明着暗示天下朝臣,陛下謀害兄長專權篡位。
旬月來的種種這幕後之人的意圖已經愈加清晰,而他們卻連這背後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都尚且不知。
黎亦歡控制着紛亂的思緒,竭力讓自己不自己加快的心跳平靜下來。
“司徒曉那邊還是沒有張口?”
雲英搖了搖頭。“從那日将軍離開,便一句話都沒有再說過叫她也不應,送進去的飯食一口未動一心求死似的。”
黎亦歡攥緊的手松開來抓住了窗前刀架上的那把刀,刀鋒出鞘刺啦間。
“走,進宮。”
長樂宮殿上一衆老臣橫眉相對,閣部衆人崔意輔、關之白、姚晃,你一言我一語具是一副血濺三尺的死谏架勢,逼迫女皇下令徹查先太子一案。
隻有劉翎、封曆立在一旁不見做聲。
“陛下黎将軍求見。”
女皇原本陰喪着的臉,聽見宮人通傳聲後稍稍有了幾分和悅之色:“好了,各位大人。朕還有旁的事情要處理,此事尚無确證你們先回去咱們改日另行商議。”
“陛下說并無實證,可這郝長風府中搜出的先太子舊物所指當年往事。即便是據此尚不能斷言其是否事涉謀逆案,但足以說明當年之案尚有疑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