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秦小姐出言相救。”
秦悅淡淡道:“沒事。小侯爺之前幫過我,也算還人情吧。”
徐若庭微微一笑,正想再說些什麼,秦悅卻打斷他:“如此我們便算作兩清吧。往後還是少些來往。”
她轉身欲走,手腕卻被拉住。
回頭時,徐若庭斂了笑意,認真道:“我在遊船夜宴上便對秦小姐一見鐘情,之後贈你禮物也是想讨你歡心。今日你說我是你珍視之人……”
“小侯爺,那是玩笑話。”秦悅想抽出手,可徐若庭的力量卻比她想象的大許多。
“難道秦小姐對我沒有半分心悅嗎?”
“沒有。”
徐若庭霎時瞳孔驟縮,這一句沒有幾乎是脫口而出,像一道驚雷直直劈中後腦。
許多年前的場景如疾風驟雨般湧入腦海。清河之上,搖船的绯衣少女推開他的手,連帶着推開了他的心。那些瑣碎的片段,和擲地有聲的話語千絲萬縷彙聚在顱頂。
他低下頭,忽而詭異地笑起來。
秦悅:“?”這什麼情況?
徐若庭的笑容依然挂在臉上,看向她的眼神卻失去了溫度。
“在下理解秦小姐的選擇,不過,是不是我哪裡還不夠好呢?”
秦悅又試着掙脫無果,“不,喜歡這種事本就說不清道不明,小侯爺不必妄自菲薄。”
“這樣啊。”
他眼神逐漸變得空洞,攥她的手也漸漸松開。
“聽見秦小姐說珍視我,難免興奮了些。秦小姐不會怪罪吧?”
秦悅:“……”
這人不會是個隐藏病嬌吧。
他緩緩靠近,低聲道:“相信在下與秦小姐的緣分……絕不會止步于此。”唇邊依舊是那抹與往日無異的笑意,隻是細看之下藏着詭谲。
……
秦悅跟随梅月來到一處别院。
院落半隐于城郊山麓,門匾上“九臯”二字漆色斑駁。據說這别院曾是定國公晚年養靜之所,封王之時傳到謝隅手裡,成了他在江南一帶的居所。
“這院子雖冷清,景緻卻是極好,相傳當年定國公自天南海北收集的花草林木都栽種在此處。”
梅月領着她繞過影壁,走入紫檀回廊。
别院一脈活水分作兩道,左邊環着六角涼亭,右邊穿石而過通往後院池塘。亭邊花枝斜出水面,在這隆冬時節最是好看。
經過月洞門時,迎面遇上兩名家丁。二人提着水桶匆匆行過禮後,頻頻回頭偷觑秦悅。
捕捉到這一點,秦悅有些摸不着頭腦。梅月笑道:“他們許是太久沒在别院見過别的女子了。”
“這地方隻有梅月姐姐一位女子來過嗎?”
“是的。不過我從未去過後院,秦小姐若有事可以來前院找我。”
梅月停在最後一彎月洞門前,“沿回廊直走便是客房,你早些歇息。”
穿過這門便是九臯别院的後院。
後院景緻較前院更甚,院牆一覽無餘,東北角聳立一座青磚小樓,門窗緊閉着。秦悅借着宮燈投下的暖黃光亮尋找客房。偌大的後院,房間裡竟然一盞燈都不點,黑黢黢的。
繞來繞去不知走到何處,夜色正沉時,忽然有雨點砸下。
先是一兩顆叩在瓦上,清脆如更漏,轉眼便密集起來。
她擡袖遮在頭上,遠遠瞧見一間屋子裡亮着光,便踩着水窪向那扇透光的雕花門奔去。
方一進屋,才發現是間書房。金絲檀木案置于正中,案後懸着幅《松鶴延年圖》,提款墨迹猶新。
這應當是謝隅的書房,但他不在。
她在檀木書架間緩步穿行,架上既有各式各樣的典籍,也有他随手寫的詩箋。
輕輕展開一幅字,紙上筆勢如斷金割玉,透着幾分劍鋒般的淩厲。
和當初在紙條上寫她名字的筆勢一樣。
正要收起時,餘光瞥見角落裡一本陳舊殘破的冊子,書頁邊緣泛着深褐色,極其古怪。
秦悅拿起冊子,上面透着複雜的銀絲暗紋,似是毒蛇蜿蜒。
思忖須臾,她恍然想起蕭蕭外袍上也繡着這樣的紋路。
難道是千機毒宗的東西?
她撚着翻開一頁,刹那間瞳孔驟縮。
“三月廿六,鈎吻,三分二厘。口腹灼燒,腹痛。後有肌肉抽搐、言語混亂。”
“四月初八,鶴頂紅,一厘餘。嘔吐血水,四肢發青,立即以藥解毒,遂恢複。”
“五月初一,草烏,一厘餘。舌麻,抽搐,口吐白沫,昏厥半日。”
“……”
秦悅手指僵在書頁間,那本殘破的冊子從她指尖滑落,“啪”的一聲砸在地上。
她整個人像被牢牢釘住動彈不得,臉上血色迅速褪去,驚恐之中混雜着不可置信。
這些中毒過程,滿滿記錄了一冊。
她僅僅是幾頁就翻不下去了。
鋪天蓋地的窒息感襲來,酸澀的熱意自胸口沖上眼眶,她不自覺死死按住心髒,試圖穩住一點身形。
“你都看見了。”
朦胧的視線中,謝隅出現在書櫃旁。他隻着一件白色常服,烏發随意披散着,望向她時眉心微微動了動。
沒有一絲遲疑,她幾乎是跌進他懷裡,指尖深深嵌入他背後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