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感覺到抱着的那人體溫逐漸升高,身體緊實,呼吸稍稍亂了幾息。
謝隅仍舊伫立着,雙手垂在兩側,指尖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沾染雨水的發絲散發出較往常更為濃郁的氣味。那股獨屬于她的馨香裹挾着身上傳遞而來的溫熱将他束縛。
秦悅自己也道不明為什麼會下意識抱住他,早在先前解毒時便已經知曉了他被當作藥人長期反複試毒,可真真切切看到描述這一切的冊本,她根本無法控制自己。
“你哭了,為什麼?”聽見她小聲的抽泣,謝隅不明所以。
秦悅沒好氣道:“你說為什麼?”
前襟被眼淚和雨水打濕,他也不惱,目光落在翻開的毒冊上,歎出一聲,“總不能是因為我。”
“為什麼不能?”
“猜測。”他十指握得更緊了些,“猜測你沒有為我難過的任務。”
秦悅抓他外袍的手漸漸松開,她仰起頭和他沉靜的眼睛對視。
“謝隅,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隻會完成任務的傀儡。我也有心,有自己的想法。譬如現在,我會心疼你,會想盡我所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清透的細珠随她眨眼的動作自眼睫垂落,明亮杏眼透着史無前例的認真,固執的不肯移開。
泛紅的眼尾映入眼簾,謝隅深深吸了一口氣,指骨因捏攥的力氣太大而發白。
他試圖從腦海中聽見與話語相悖的話,企圖尋覓到一絲虛假。
但她的心聲和話語完全一緻。
他不得不信,現在真的有這樣一個人,會發自内心靠近他。
謝隅不由自主擡起手,那句“你們都是我珍視之人”卻猝然浮現。回抱的手停在半空,最終還是強迫自己向後退了一步,拉開和她的距離。
“時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他眼眸微動,還是強制自己轉身離開。
回廊上細雨聲滴滴答答,十年前那些痛苦卻無能為力的片段久久不散。那些拉住他四肢的宦官、素衣淩亂的女子和交纏的明黃龍袍、隔着大殿門扉發出刺耳的聲響……以及,跪在殿外的青袍官員。
——他軟弱怯懦的生父。
也是這樣的傾盆大雨。他從泥濘中醒來時,眼中隻剩倒在血泊中的女子。
她手裡握着漆黑繁複的短劍,上邊刻着一個極小的裴字。
他徑直回到東北角那座低聳的小樓,遠遠眺望微亮的書房。
秦悅的身影投射在雕花木門上,昏黃燭光将她的輪廓勾勒得極為清晰,微微低垂的脖頸,散落的發絲,還有那被門棂分割成幾何形狀的裙裾。
如果那顆心裡有他,便隻能容下他一人。
他想。
……
自那晚發現中毒記錄後,秦悅便将裡邊的内容都掃描進了系統。冊子裡記錄的大多是常見毒藥,關于壓制功力的特制毒并未提及。
如今隻能走一步算一步,先将那些殘留的毒素慢慢清除出去。
她在九臯别院住了半月,大部分時間都在西廂房配置解藥,除了送飯來的女侍,梅月偶爾也會來與她閑聊。
日子清閑之中亦有些許樂趣。隻有兩點詭異之處。
一是她外出時總會有兩名影衛跟在她身後,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不論她如何勸說都不願離去,也不回答她任何問題。
第二便是,她在後院無論做什麼都總覺得有雙眼睛在盯着自己。
秦悅正蹲在池塘邊給魚喂饅頭屑。那晚過後,她便再也沒見過謝隅,就連梅月和陸眠也很少出現在别院裡,應當是在為調查郭長庚忙碌。
系統:[檢測到近期好感度未實現增長。用戶請勿懈怠!]
秦悅沒理會系統催工,又投下一小塊白面團。
[考慮到核心人物狀态,系統正在申請解鎖成人組任務……]
“等等等等!這個就先不要解鎖了吧。”秦悅手上一抖,差點把饅頭整個丢下去。
[收到,申請已撤銷。]
[檢測到核心人物靠近,請用戶把握機會!]
水裡的魚好像認識他似的,紛紛放棄秦悅手中的饅頭,一窩蜂甩着尾巴遊向對岸的黑袍人。
秦悅擡起頭,“你終于出現了。”
“來看魚死了幾條。”
秦悅:“……”什麼意思!
“雖然不知道你平日給它們吃什麼名貴魚飼,但我手裡的饅頭也不差。”
她指着其中一條紅色的小魚,“你看,這條就比我初見時粗了許多。”
謝隅沒有看魚,目光落在她腰腹看了看,道:“确實胖了點。”
“是吧。”秦悅又扔下一小塊饅頭,“胖點多可愛,太瘦了不好。”
他難得認同的點了點頭。
系統:[經各攻略組數據統計,讓一個人産生好感最快的方式就是誇他!]
[發布日常任務:陪謝隅下棋并誇他厲害!]
秦悅眨了眨眼,瞥向六角亭内擺放的棋桌,“來一局?”
她這句話來的突然,謝隅雙眉緊蹙,終是移開目光道:“我暫時無心下棋,秦小姐另尋他人吧。”
他轉身便走,卻被秦悅伸手攔住去路。她歪了歪頭,道:“怎麼?你有煩心事了?”
謝隅:“沒有。”
“哦?莫非是有煩心的人?”
謝隅沒有回答,隻一昧看着她,神色中的厭煩若隐若現。秦悅怔了片刻,道:“是我嗎?為什麼?”
看上去他并不想回答,相比于被秦悅攔在半路僵持,不如順她意下棋作陪。謝隅穿過池塘上方九曲橋,落座六角亭内。他兩指銜起黑棋,直直落在棋盤中央。
“下棋吧。”
妥協的意味太明顯,秦悅心底也不痛快。她落下白子,想到系統任務是誇謝隅下棋厲害,恍然察覺她棋藝還不錯,鮮少完敗,若謝隅赢不了她是不是該放放水?
謝隅不着聲色觑她一眼,緊挨着她的子放下。
暮色漸漸漫過棋亭,回廊上的宮燈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