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說完,她就有點後悔。
想牽手也該找個好點的理由,這狹小通道隻有一條路,說走丢會不會顯得太刻意了?要不還是打個哈哈當玩笑話過去吧。
秦悅暗下決心,正欲再度開口,謝隅卻略微傾身将她的手牽起,裹在掌心之中。
他向來微蹙的眉頭此刻全然舒展,眼睛在火光映照下氤氲着笑意。
“這裡太黑,拉着吧。”
謝隅繼續向前走,溫暖通過緊握的手心傳遞,驅散了些許寒意。腳踝的冰涼與手上熱意形成鮮明對比。
二人就這樣牽着手在幽暗的密道中前行。
兩側石壁靠的越來越近,整條密道縮成隻能通行一人的大小,連謝隅都隻能稍稍低頭才能穿過。握着她的手更緊了些。
突然不知從那側突起的一塊石頭刮落她發髻間的雀尾钗,叮一聲掉落在淺水中。
金屬與水窪相撞,發出悠長的回響。
“钗子掉了!”秦悅摸上散亂的發髻,正想蹲下身往水裡探,卻被謝隅攔住。
“我來找。”他借着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在水流中摸索,很快手指便觸碰到那細長有分量的飾物。
他眼眸微動,五指輕輕使力,那根雀尾金钗便在水中斷成兩截。
“斷了。”謝隅把斷裂的金钗遞到她面前。
秦悅吐槽:“這也太不經摔了。”
她不知道徐若庭花了多少銀兩,但上邊鑲嵌的寶藍碧玺都不是俗物,質量居然這麼差?
“的确。”謝隅随手将金钗扔在一邊,“既然斷了,就舍了吧。”
“等……”秦悅正想攔他,他的動作卻極快,還未出聲那钗子便落在黑暗之中。
怎麼說那也是黃金啊!拿去當鋪還能換不少銀兩呢!居然就這麼丢了?
她憤憤不平。前面那人卻笑了兩聲:“這點金子能值多少?你若想要,去别院擡一箱黃金走,拿去匠鋪能打上百支金钗。”
“……”秦悅無語。
所以說這個人鐵直男,誰送禮送一箱硬邦邦的金塊啊。
謝隅挑眉,不太明白鐵直男的意思,雖然這個詞她已經用來評價過自己兩次。
他捏了捏牽着的那隻手,繼續向密道深處去。
總算除掉那支礙眼的金钗,他從沒如此舒心過,腳步不免得輕快起來。
兩人步伐停在一扇生鏽的鐵門前,銅制圓盤鑲嵌在中央,應當是個簡易機關。
謝隅摁住銅盤邊緣,依順序轉至乾、坎、艮位,鐵門内部發出咔哒一聲輕響,推門時,生鏽的門緣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聲音。
“你懂機關術?”秦悅訝異道。
“暗閣機關門比這扇複雜不知多少倍,如此簡陋的機關自然彈指可破。”
混着金屬味的墨香撲面而來。整個密室不足方丈,三面牆都是書架,整齊碼放着皮質賬本,地上堆着十餘個紅漆木箱,其中一個半開着,裡邊是雪亮的銀錠。
“都是還未煉化的官銀。”謝隅冷哼,“不止這批,之前河工水利及貢品采辦的銀子也在這。”
秦悅翻出賬本,附和道:“想不到他如此貪欲無度,竟然還在百姓中得了個‘兩袖清風’的好名聲。”
不過翻閱幾本,賬本已然密密麻麻記錄了當職幾年來從何人、何處謀來的私利,這些暗賬被藏在這不見天光的密室中,頁邊隐隐有些黴點。太名都廉政的好名聲可謂江南楷模,不得不說,郭長庚很會立人設。
謝隅抱起雙臂,不屑道:“衙門懸魚,後院烹龍罷了。”
“這些賬本要帶走嗎?”秦悅大緻數了下,約莫有二十來本,運走不是個輕松事。
“不必。在這等着看戲就行。”
看戲?秦悅歪了歪腦袋,不明白謝隅又在策劃什麼。
很快漆黑的密道裡便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有人進小屋了。
秦悅心下咯噔一聲,警惕地看向謝隅。他倒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甚至主動過來牽她的手。
“走吧,上去看看。”
她跟在謝隅身後原路返回,剛踏上台階,入口透進的光亮中一道背光人影出現,緊接着郭長庚沙啞的嗓音傳來。
“殿下孤身一人來此,就不怕遭遇不測麼?”
郭宅親衛長刀出鞘,刀尖齊向密道入口。随着悠然的腳步聲,黑暗中漸漸出現兩道身影。
看到這架勢,秦悅率先反駁:“我不也是人嗎?”
郭長庚瞪她一眼,壓根沒把這黃毛丫頭放進眼裡。
謝隅依舊拉着她的手,下颌微揚,譏諷道:“你動作倒是很快。”
圍着兩人的武服親衛呈扇形排開,屋内外都被百餘人圍的水洩不通,氣息頓時壓抑到極點。
郭長庚雙手背在身後,眼角皺紋裡堆滿虛僞的慈祥,“下官既是太名都知府,城内自然有些許眼線盯着殿下。同樣,下官也知曉梅月大人如今還在城内,而殿下身邊那個少年一早便出了城……”
他撫掌而笑:“守護殿下安危的人都不在身邊,你該如何自保?”
即便有功夫在身,如今被百餘精銳圍攻,就算暗閣主事也得死在他郭家精心培養多年的親衛刀下。
“本王竟不知在太名都這幾年,你的膽子已經大到如此地步了?”
郭長庚道:“走到如今這一步,事情敗露我便是滅門之罪,倒不如先下手為強。”
他頓了頓,眼底又沉了幾分,“無論殺或不殺,我都難逃一死。倘若死前為太後除掉心腹大患,興許還能借她之力保住家人。”
謝隅像是聽見什麼極為好笑的事情,抑制不住低笑起來。秦悅覺得他多半又要發瘋,下意識攥緊他的手。
眼下他功力隻剩三成不到,先前被嚴校尉刺殺時隻能堪堪應對數十人,盡管軍兵與親衛實力有所差距,但裡外上百人将他們困在這狹小的茅屋内,脫身不是件易事。
郭長庚沒理會他這副陰森詭谲的模樣,突然變臉,“殺了他!”
數名親衛率先沖來,謝隅策出佩劍攔下攻勢,劍勢行雲流水,不過呼吸之間,幾名親衛來不及反應便如重石般重重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