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噴濺在郭長庚素袍下擺,他臉上抽搐起來,指向秦悅:“都、都給我上!那個女人也别放過!”
謝隅似乎忘了自己功力喪失的事,臉上神情像是根本不在乎今天會死在這。見人一擁而上便主動松開她的手,頭也不回與屋内親衛纏鬥,開始享受這場殺戮。
他如雲霧般穿梭在人群空隙間,刀光劍影将茅屋牆上反射出白光,皮肉穿透的聲音此起彼伏。
看着刺向自己的鋼刀,秦悅登時揮出大片毒粉制住幾人行動,旋即趁亂閃到郭長庚身後,拔出短劍橫在他脖頸上。
“都放下兵刃,否則我殺了他!”
謝隅剛從一人肋處抽出細劍,看見這幕,勻長的眉先是驚訝地揚起,緊接着笑了一聲,不知是好笑還是歎息。
她現在這副樣子真像隻張牙舞爪的狐狸。
郭長庚根本不吃她這套,喝道:“都不許停手!今日必須殺了謝隅,否則功虧一篑我們全都要死在這!”
刹那間,圍在屋外的親衛頻頻發出慘叫,一道道鮮血濺在茅屋牆上。
屋内衆人捕捉到聲音,紛紛向外看去。
蒼郁山林間,身着绯紅官袍的男人端坐馬上,身後整齊列着百餘精銳騎兵,雪亮的馬刀上鮮血淋漓,顯然已經把郭長庚在屋外的親衛屠戮殆盡。
“……巡撫大人?!”郭長庚面如土色,在場親衛皆是一怔。
秦悅定睛望去,巡撫身旁那騎馬的少年正是陸眠。看來他一早出門是去搬救兵來了。
巡撫利落下馬,大步走入屋内。如今太名都管轄之權在他手上,他又有陛下親允的親兵,滿屋親衛無一人敢動,自動讓開一條路。
他徑直走到滿身血污的謝隅面前,躬身行禮道:“下官來遲,王爺受驚了。”
謝隅甩落劍上血珠,“來得正好,賬本和贓物都在密道。”
“是。”巡撫向身旁使了個眼色,陸陸續續的親兵進屋将郭長庚等人控制,其餘部分進入密道。
秦悅正好将袖中合股書一起遞給他,如此郭長庚一家便和煙花鋪脫不了幹系了。
巡撫接過合股書确認,點頭道:“此物的确重……”要字還沒說出口,便見謝隅慢悠悠牽起秦悅的手,察覺到他呆滞的目光,還陰狠地睨了他一眼。
“咳咳。”巡撫趕緊看向别處,“來人,将他們都帶走。”
郭長庚被親兵反剪雙臂,臨死還不忘策反他,“巡撫大人!如今你我二人都有親衛在,他隻有一個人!此時正是殺了他的最佳機會啊!”
巡撫一把扯下他頭上的官帽,“郭大人要說胡言,便去诏獄對着牆面說吧!”
被反手綁束的郭長庚發鬓淩亂,他咬牙道:“如此大好機會,若不除了他,這天下遲早大亂,到時你也不會好過!”
皇帝卧病不起,後黨一心想垂簾聽政,手握兵權的攝政王和鎮嶽大将軍都不是善類。多方勢力近些年不斷卯足了勁廣結黨羽,他郭長庚骨子裡還是有對皇室血脈的敬畏,就算太後聽政也比落在異姓王手裡好千倍百倍。
江南巡撫做到如今地位,自然是打太極裝傻的一把好手。
他冷笑道:“此事不是你我二人可談論的,若你再大言不慚,休怪我不念昔情。”
一行人拖着他往外走,巡撫回身朝二人拱手長揖:“下官先回府拟定參劾題本和供狀,若王爺沒有其他訓示,下官便鬥膽請辭了。”
見謝隅颔首,他一刻都不多留。
贓物和冶煉官銀的茅屋被親兵封鎖,百餘騎兵伴随着馬蹄陣陣消失在村落邊界。
“看起來巡撫也是你的人,那聖旨豈不相當于對你沒影響?”秦悅望着遠行人馬發出疑問。
聖旨寫将一切事物交由江南巡撫管理,撤了謝隅在江南一半的統轄之權,如今看來,那位江南巡撫是謝隅同黨。先前在郭宅他憤然離去,她本以為是權力被削弱的憤懑,現在想想倒并非那麼回事。
謝隅雙眼定定地看着她:“聖上不過是迫于太後勢力,做做表面功夫罷了。”
秦悅歪了歪頭:“他就如此信任你?”
“不是信任。”謝隅收回目光望向清澈碧藍的天幕,“他倒持幹戈,我授人以柄,如此而已。”
這句話她聽的雲裡霧裡,不過之後總會解開謎團,倒不急于一時。
她哈出一口霧氣,笑道:“快下雪了吧。”
謝隅也随她揚起嘴角,眼底笑意卻尤為空洞。
不可否認,皇帝對他的疑心越來越重。即使他已經有緻命的把柄在他手上。
……
夜幕之下,借着燭台火光,秦悅寫完最後一味解藥。
在太名都忙活大半月,總算能睡個好覺。臨近除夕夜,即便是夜間也較前段日子熱鬧不少,别院外偶爾能聽見孩童燃放煙花、追逐打鬧的聲響。作為江南府城,太名都的除夕夜注定熱鬧非凡。
她打了個哈欠,紙筆随手擱在床邊,就着柔軟的衾被躺下,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睡夢之中,她似乎又回到了前世。夢裡她穿着白大褂,習慣性從口袋裡掏出電子卡刷開實驗室的大門。濃烈的藥品、化學品的味道充斥她胸腔。
她憑記憶走到玻璃櫃前,同實驗室的師妹問她在研究什麼,秦悅神秘兮兮笑着說新毒。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回頭看去,與周遭場景極其不符、一身玄色蟒袍的謝隅目不轉睛盯着她。
“秦悅……”
他連着喚了她兩聲,聲色很輕而略顯顫抖,像在壓抑破腔而出的心思。
而這道清晰又真實的聲音主人,此刻正借着傾瀉的月光凝視她。
謝隅坐在床邊靜靜看着,看她鋪開的長發像水流般散開,幾縷微卷的發絲與她輕翹的長睫纏在一起,旖旎至極。她的睡姿算不上好,手腳之間抱着軟枕,活像隻八爪魚。
這張迷惑人的臉在阖眸後完全像個天真的小姑娘。白玉般無暇的臉和漆黑如墨的發在朦胧之中相襯,顯得那玉更白,墨更黑。
旁邊散落的解毒藥方都是寫給他的。望着這些獨屬于他的東西,先前那些猜忌和醋意頃刻散去大半。
“秦悅。”他又喚了一句,見她眼睫輕顫了下,情不自禁低笑兩聲。
深不見底的眼眸裡倒映着弧狀的月光,他俯下身,發尾随動作落在她臉頰上,帶去一絲癢意。
藥香與雪松木香相互滲透,烏黑的發絲落在同一處纏繞。
他的唇擦過她微涼的嘴角,然後徹底吻住了她。
很輕很淺的吻,帶着他熾熱的溫度,将她唇上些微寒意一寸寸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