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機毒宗盤踞在山谷深處,終年籠罩着瘴氣,兩人順着一望無際的青綠石階向上,沿途可見階旁爬滿的熒光菌斑。
登上最後一級台階,巨大的廣場映入眼簾,地面由無數塊顔色各異的石闆拼接而成,每塊石闆上都刻着不同的毒蟲圖案。廣場一側樹立着一根刻滿苗文的石柱,石柱旁一隻龇牙咧嘴的猛虎被粗壯鐵鍊拴住脖頸。
數十名弟子和旁觀人群聚集在廣場,手中各執大小不一的藥罐,正在商讨繼任試煉。
蕭蕭将一頂帷帽蓋在秦悅頭上,“戴着吧,别讓蒼戈認出來了。”
秦悅随着她步入被蒼天大樹籠罩在陰影中的廣場。隻見人群後方,蛛心殿前的寶座上斜坐着一名兩鬓霜白、着藏青蛇紋寬袍的老者,正是宗主賀無涯。
“師父。”蕭蕭朝他拱手。
賀無涯颔首,沉聲道:“歸位吧。”
厚重沉悶的鐘聲響起,第一道試煉開啟,參試弟子需展示一月時間研制的成果。
第一位弟子大步上前,他從懷中取出一隻漆黑鐵盒,盒蓋一開,頓時飄出一縷黑煙。“此毒無色無味,隻需含服一滴,便能讓人筋骨酥軟,三日内血肉潰爛而亡”
他将鐵盒放置在老虎面前,那老虎隻嗅了一下便擡起虎爪将盒子掃開,精準無比擊中那名弟子。
賀無涯看向驚叫的弟子,搖着頭歎氣。明知是以畜生為試煉對象,制毒時也不知加些吸引猛虎的香料。
緊接着第二名、第三名弟子陸續上前,所制大多是需口服的毒藥,要麼根本入不得口,要麼效益甚微,最佳的也僅能讓猛虎四肢癱軟一瞬,未過多久它又恢複原狀。蕭蕭搖頭,低聲道:“拿這些東西糊弄,根本入不了師父的眼。”
說話間,蕭蕭已至圓台中央,她将一卷盤繞的毒香點燃,僅僅是一小段,便燃起渾濁的黑煙。
她緩緩道:“此毒可令人逐漸喪失部分功力,若非習武之人則會在一盞茶的時間内失去意識。”
果然,吸入毒煙後老虎瞬間合上圓潤的大眼,重重趴在地上沉睡。
有人小聲道:“這毒……和宗主的九轉散有些相似吧?”
“蕭蕭不愧是首座弟子啊,宗主的封缽之作據說耗費了十年有餘呢。”
另一人道:“她僅一個月就制出了近似的毒藥,雖然遠不及九轉散,但一個月的時間能做到如此地步也可見其才能。”
賀無涯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贊許之色:“蕭蕭,你的毒術确實已得精髓。”
就在此時,一道低沉的笑聲從場外傳來——
“區區封脈之毒,也配稱精妙?”
衆人回首望去,來人臂間懸着銀環,幾縷暗紅繩與烏發編成小辮垂在肩頭,刺青之上的眼睛如鷹銳利。
蒼戈冷笑一聲看向蕭蕭,随即從盒中取出與她相似的一段毒香,放置在猛虎身前點燃。有人勸道:“那虎吸了蕭蕭的毒,一時半會估計醒不來,蒼戈師兄不如稍等片刻再對其用毒?”
沒理會那弟子的話,蒼戈陰冷地笑起來:“不必,我這毒可不隻是教人喪失部分功力這麼簡單。”
沉寂之間,隻聽一聲怒吼,本該深陷昏迷的猛虎突然暴起,雙目赤紅如血,肌肉虬結膨脹,俨然一副陷入狂暴的模樣。
秦悅:“……他果然還是改了我的配方。”
蕭蕭冷笑:“這不正如你我所料麼?”
震天的吼聲中,有激進的弟子啧啧稱奇,“蒼戈師兄的毒好生威猛,中毒者陷入狂暴說不定會自相殘殺,無須動手便可毒殺數人!恐怕連一支軍隊都能瞬間即死。”
蒼戈顯然很受用這些誇贊,下颌高高揚起,看向蕭蕭的眼神滿滿挑釁意味。
但他沒有得意多久,伴随一聲清脆的鐵鍊斷裂聲,狂暴的猛虎竟硬生生掙斷了鐵鍊!它狂吼一聲,直撲賀無涯而去!
“宗主小心!”
衆人驚呼,卻已來不及阻攔。賀無涯被這突如其來的黑影逼的迅速後退,但事發突然,他不會武功,電光火石間虎爪猛然掃中他抵擋身前的手臂,藏青色寬袍頓時被撕裂出一個巨大的口子,鮮紅的血液淋漓而出。
驚慌之中一道冷冽寒光猝然閃過,蕭蕭身形如鬼魅般掠至猛虎身側,手中短刀淩厲斬下!
“噗嗤——”
刀鋒精準切入猛虎咽喉,霎時鮮血噴濺。猛虎踉跄兩步,縫紉的利爪騰空虛虛地抓撓兩下後終于徹底倒地,再無生機。
場中登時一片死寂,賀無涯緊緊按住傷口,目光深沉地看向蒼戈。
蕭蕭遞給他一盞茶:“師父,喝杯茶壓壓驚吧,我來為您處理傷口。”
賀無涯顫抖着抿了一口茶,蒼戈見狀也回過神來,跪在他面前:“師父,這毒毒性太過……我未注意分寸才、才釀成此禍。”
先前支持他的弟子們都逐漸收聲,漸漸有人懷疑,毒性有效是不錯,可若無法控制中毒之人,這毒便百害而無一利。那群激進的弟子也紛紛轉向支持蕭蕭,至少她的毒很有賀無涯年輕的風範。
蕭蕭質問他:“你确定是未注意分量嗎?”言下之意是懷疑他本就意圖對賀無涯動手,想直接弑師上位。
“弟子絕無此心!”蒼戈慌了神,豆大的汗珠簌簌順着臉頰落下。
賀無涯咳嗽一聲,擺手道:“罷了。”
他被蒼戈和蕭蕭攙扶着站起來,打量着座下躺在血泊中的兇虎,沉聲道:“第一關試煉……”
在場衆人屏息凝神等着他宣判結果,大多已經将目光看向蕭蕭,笃定她會優先勝出一局。
“蒼戈之毒最佳。”
蕭蕭瞳孔驟縮,脫口而出:“為什麼?”
賀無涯面無表情道:“此毒新穎,稍加改造能成大用。”
他拂袖而去,卻被蕭蕭牽住衣角。她仍舊不死心,“他根本無法把控分寸,師父為何判定他勝出?”
“夠了。與其在此糾結,不如好好休憩應對下一場試煉。”
藏青色身影消失在藏藥閣玄紋沉檀木門中。蕭蕭望着他遠去背影,袖中攥緊的拳微微顫抖。
秦悅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寬慰道:“你不是早說過他偏向蒼戈嗎?這番結果也在情理之中,準備下一場吧。”
藏藥閣之試亦是最後一場,倘若她赢了,那便加試一場,輸了便是蒼戈完勝。
“師父他恐怕沒想讓我赢。”蕭蕭低語。
秦悅:“那很壞了。”
她目光一移,瞥見蒼戈正壓低眼眉朝她們的方向來,面色不甚友善。他嘴角勾着一抹冷笑,“蕭蕭,看來你的毒終究還是太溫柔了。你難道不知師父的心思嗎?毒宗不需要心慈手軟之人。”
蕭蕭冷聲道:“你的毒雖烈,卻連一隻虎都殺不死,反倒讓它狂性大發。若這就是你的水平,那确實令人歎服。”
蒼戈眼中寒光一閃,忽然湊近她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你難道不知,師父根本就不屬意于你麼?”
語畢,他眼中流露出陰狠的光,含笑揚長而去。
蕭蕭餘光瞥見秦悅绯紅的裙擺,低聲道:“秦小姐放心,九轉散的解毒之法我定會為你取得。”
“眼下時局對我們不利,你不必勉強。實在不行我再想辦法。”
撞鐘聲乍起,第二試開啟。
此輪試煉,需蒼戈與蕭蕭互服對方所制之毒。毒材僅限藏藥閣内存藥,解藥亦須于閣中可尋。
賀無涯肅穆道:“終究是較技切磋,非生死相搏,你們皆是首座弟子,互相留些情面吧。”
六扇玄紋沉檀木門緩緩合上,隔絕閣内與外界。秦悅作為蕭蕭的助手也随她一道入閣,蒼戈身旁亦站着一名随行。
三炷香燃盡,黑木案上擺放着兩杯毒酒。
“請吧。”蒼戈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唇角彎起不懷好意的弧度。
秦悅總覺得他這一肚子壞水的樣子就差把“我在毒裡動了手腳”幾個字寫在臉上了。但賀無涯說解藥可以在藏藥閣内尋到,她又有系統,解毒應該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