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蕭沒有任何猶豫,端起金杯放在鼻下輕嗅片刻,一飲而盡。
蒼戈也笑着飲下毒酒。很快兩個人都不同程度地出現毒發症狀。蒼戈先是四肢無力,緊接着口鼻都流出暗紅的血,他當即喚随行按他喊的内容抓取解藥。
蕭蕭這邊卻不容樂觀,蒼戈的毒向來以猛烈著稱,剛服下她便意識模糊,秦悅上前扶她,拍了拍她的臉,道:“醒醒。”
見人意識有所恢複,秦悅直接喚醒系統開始掃描。蕭蕭咬破舌尖強撐着起身,跌跌撞撞走向層疊的藥櫃,她口中呢喃着解藥種類與劑量,秦悅便也幫她一塊翻箱倒櫃。
可很快,蒼戈便恢複如常,他不知從哪搬來張太師椅坐在層疊排列的藥櫃中心,饒有興緻看向蕭蕭,像在看手裡的獵物垂死掙紮。
配齊解藥服下後,蕭蕭雙眉緊蹙,一股血腥自胃部噴湧而出,她扶着藥櫃吐出一口濃血。
秦悅湊近道:“這毒需以毒攻毒,還差一味金嶺葉。”說完她心下一驚,雖說藏藥閣内有現時所有草本毒物,可金嶺葉不易保存,恐怕……
“藏藥閣内唯獨沒有金嶺葉。”蕭蕭一語道破。
“你違反規定了,蒼戈。”
蒼戈卻無所謂,他攤開手,“那又如何?你死了也隻有我一人能繼位。”
秦悅看向賀無涯,後者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閉上了眼,明顯是偏袒蒼戈。
這一場比試他們根本就沒想讓蕭蕭活着出去!
自始至終,蕭蕭都注定不能赢。
然而,所謂的注定終究敵不過未雨綢缪。
蕭蕭止不住地低笑起來,渾身因笑而輕顫,她一面笑一面吐血,嘴角和墨綠長袍上都染紅了大片,畫面可怖而詭谲。她指尖顫抖着從袖中摸出一粒深綠色藥丸,在他眼前舉起。
那顔色太過特殊,秦悅一眼便認出是以金嶺葉制成的解毒丸。
怪不得當時在歧州她說要和她平分,一人拿金嶺葉,一人拿金嶺花,原來那麼早之前她便料到會有今天。當時謝隅隻摘走花蕊,想來她在兩人墜崖後又摘走了莖葉并立即煉制成丸。
蒼戈已經坐不住了,他堪堪起身,“你……怎麼可能。”
蕭蕭被秦悅扶起身,服過解藥後總算止住吐血,“師父,我原以為你将我收留于毒宗撫養長大,是希望我承你衣缽将毒宗延續。為何蒼戈拜入師門後你便将所有心血傾注于他?隻因他狡詐心狠?”
賀無涯歎道:“蕭蕭,你太易心軟。毒宗的采藥徒向來與死士無異,為取得珍材甚至需付出性命為代價,采藥徒與藥人無異,既然由毒宗一手培育,就該接受自己的命運。可你當初又是如何培養扶光的?專派他去寒杵山那種地方混吃等死,浪費他絕頂的好身手。”
“自那以後,好不容易才得了個滅門遺孤甘願做藥人,你卻每每精準拿捏劑量試毒,稍見不妥便立即施以解藥。我竟不知毒宗何時成了你懸壺濟世的杏林?”
他口中的遺孤應當就是謝隅了。
“在你身上,我看不見毒宗的未來。”
蕭蕭長發披散在被染黑的墨綠長袍上,淺瞳在燭光跳動下如惡鬼嗜血。
她像是終于解開多年心結,如釋重負般歎道:“看不看得見,都不重要了。”
下一瞬,賀無涯和蒼戈二人突然身形一滞,面色驟變,仿佛有千萬根鋼針自骨髓深處猛然刺出。蒼戈弓身跪地,脖頸青筋暴起,痛吼道:“你對我做了什麼!”
蕭蕭蹲在他面前,伸出手掌心向上:“我知道師父早已将秘殿地圖交予你,現在拿出來,我饒你不死。”
蒼戈還想再罵,體内不知何時種下的蠱蟲猛然暴動,他死死盯着方才服過的毒酒——原來蕭蕭也沒遵守規定,她往毒酒裡投的不是毒,而是蠱蟲!
他雙手死死掐住腹部,指節因劇痛而扭曲發白,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髒腑間瘋狂啃噬。強烈的劇痛迫使他本能地呈出老舊的地圖。
蕭蕭展開泛黃的羊皮紙,确認無誤,又看向賀無涯,笑道:“師父,秘殿的鑰匙也給我吧。”
賀無涯已是冷汗如瀑,整張臉因劇痛而猙獰抽搐。可他卻死守底線,說什麼都不願交出鑰匙。倘若交出,那蕭蕭便是名正言順的新任宗主。
似乎料到他會如此頑強,蕭蕭又轉攻蒼戈:“我在你二人體内種的是一蠱之蟲,其中一人死亡另一人也會暴斃,蒼戈,幫我勸勸師父?”
看得出蒼戈太想活命,他艱難地爬到賀無涯身旁,拼命求他交出鑰匙。賀無涯恨鐵不成鋼地合上雙目,終究還是自心口處掏出一枚扁平的金銅鑰匙交給她。
廣場上人頭攢動,對于誰能勝出各執一詞。
議論之時,閣門大開,渾身烏血的蕭蕭被秦悅攙扶着走出。
秦悅回頭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兩具屍體,小聲道:“你果然還是沒給他們解蠱。”
“解蠱比解毒複雜,如此短的時間來不及,不能怪我。”
她笑了笑:“我十分好奇,你是何時給賀無涯種下蠱蟲的?”
蕭蕭示意她看廣場上倒在血泊中的老虎,狡黠道:“他當時被吓得不輕,根本沒注意我奉的那盞茶裡有蠱蟲。”
兩人相視而笑。
衆人簇擁之中,千機毒宗新宗主繼任。有人傳這位新宗主是弑師上位,滅德立違,亦有人說她臉冷心慈,曾救千人于水火之中。
蕭蕭按照約定将她帶去秘殿,兩人在一衆毒法中尋到了賀無涯的封缽之作九轉散。秦悅正點開系統将解藥清單彙入,一旁查詢賬冊的蕭蕭卻朝她招了招手。
“你看,九轉散的買家……是個宦官。如此高昂的價格,區區一個宦官是付不起的。”
說明下毒之人在皇宮内,且地位不低。
蕭蕭将賬冊收好,輕聲道:“解藥配好後你有何打算?勸他服下嗎?”她雖然與謝隅多年未見,卻知曉他的性子執拗至極,一旦決定的事幾乎沒有可能更改。
秦悅搖頭:“如果要我苦勸才能讓他服下,那這藥相當于毫無用處。”
毒法記錄完畢,當前世界應當不存在讓她束手無策的未知毒素了。同時依照蕭蕭先前的承諾,藏藥閣内藥物可任她取用,秦悅便對着233号一頓忽悠,将藏藥閣也納入隔空取物的儲存空間範圍。
一切安排妥當,這位新任毒宗宗主将她送至河岸旁。
“這是扶光和裴硯以前留在毒宗的東西,我猜他倆今後不會再回來了,你代我轉交吧。”
蕭蕭遞給她一個玄色檀木盒,上面挂着略微生鏽的鐵鎖。
“好,多謝你。”秦悅邁上小舟,思忖片刻問出之前一直好奇的事:“你本名便叫蕭蕭嗎?為何名與姓同取一個字?”
蕭蕭笑道:“師父曾想賜名給我,我拒絕了。裴硯說既然我母親喚我蕭蕭,便不要輕易讓旁人更改姓名,也算祭奠她吧。”
頓了頓,她似是想到什麼無奈又好笑的事:“沒想到對我說這句話的人,自己卻舍了本名。”
一葉扁舟遠去,那抹高挑的墨綠身影消逝于迷霧之中。
兩個多月後,玄冬褪去壓枝的厚雪,暮春到來。
雲岫居内,秦悅伸了個懶腰。忙活大半月,終于能夠點下投影闆上一鍵合成的按鈕。零碎的水丸落入手心,她将這些大小顔色各異的解毒丸置入藥瓶。
系統:[恭喜用戶破解神秘毒藥,完成解毒劇情,聲望+5000。]
秦悅滿意地抿了一口新茶。
她這兩個多月都在雲岫居義診,蕭蕭有時會攜門下弟子一同前來幫忙,偶爾兩人還會聚在一起探讨毒理,日子平淡卻也有趣。有蕭蕭帶領,她嘗了辰州不少菌子和蟲串,品相不太雅觀,味道倒不錯。因為并不長居辰州,她便将雲岫居的地契和鑰匙都托付給蕭蕭保管。
算了算,如今應該攢下不少聲望值,也不知有沒有達到一萬。
正想打開屬性條界面,翻飛的苗繡布幡外悄無聲息站了一道黑色身影,衣擺金繡狻猊紋泛着微弱的日光。
“秦小姐,殿下來信。”
接過影衛遞來的信箋,秦悅心中突生一陣不好的預感,展開信紙,她愣了一下,眉頭微皺。
信上隻有兩個字。
她起身,“勞煩幫我備一匹快馬,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