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懦此刻心事正密集,對桑蘭司還套着一層白月光的濾鏡,還不太了解對方那毒舌、閑着沒事兒就愛逗弄人的惡趣味,她擔心桑蘭司誤會,特地解釋:“我不是故意要賴上你,隻是合約上這麼寫了,萬一我出院後遇到問題,到時候遭殃的還是你……”
說到一半,關懦悻悻地住口,很想拿被子給自己腦袋捂住。
完了,越說越歪,不提合約還好,一提更像是威脅了。
“你不是說你失憶不記得我是誰了?”桑蘭司忽然問。
關懦反應遲鈍:“嗯?”
“那你就不怕我是個壞人?”
……?
應該不是自己的錯覺,桑蘭司的口吻就是在逗小孩兒,“哈哈,”關懦笑了兩下,用開玩笑的語氣配合她,“挺怕的。”
桑蘭司看上去還想再說點什麼,關懦搶在之前轉移話題,道:“等身體恢複,我會第一時間簽字,不會耽誤你太久的。”
桑蘭司的視線落到她疲憊的眉眼間,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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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咽功能檢查顯示沒問題,但醫生還是建議關懦前兩天先隻進些流食适應一下,暫時别給胃太大負擔。
午間桑蘭司去打印檢查報告,結束後帶了份粥回來,正巧病房裡護士在給關懦做複健,一進門就聽見護士的說話聲:
“不是跟你說了要多活動關節嗎?”
“記住啊,兩三個小時翻一次身,躺久了對背不好的,容易壓瘡。”
“自己的身體别怕麻煩,你愛人不是來了嗎,她有經驗,讓她幫你……”
關懦側躺在床上,後腰被護士摁着,餘光發現桑蘭司拎着東西進來她忙不疊将腦袋埋進枕頭裡,順帶扯了扯病号服衣角,把不小心漏出來的一截腰給嚴嚴實實地蓋住。
護士看見桑蘭司,打了聲招呼,當着她的面把剛才念叨給關懦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自始至終躺在床上的那位都把腦袋埋着,一聲沒吭。
等護士走了,桑蘭司走到床邊提醒她吃飯,關懦終于慢慢把頭擡起來,病色的頰面上還梗着兩條新鮮的枕頭紅印子。
不過她自己沒察覺到,隻低聲說自己一個人可以,不用喂。
粥是醫院樓下食堂買的,口味很一般,加上關懦個人的原因,湯匙拿得不太穩妥,全程吃一口緩一口地龜速進食,導緻那碗原本就色香味全寡淡的米粥看起來比毒藥還要難以下咽,桑蘭司坐邊上看到一半就皺起眉:“吃不下就别吃了。”
關懦二話沒說立刻放下湯匙:“謝謝。”
桑蘭司:“……”
其實關懦生活裡并不太挑食,況且味覺沉睡太久也嘗不出好吃或者難吃,可桑蘭司盯得太緊了,就像在審視犯人,視線讓人很有壓力,她甯願肚子裡空着。
而且,連勺兒都拿不穩,她吃飯的樣子一定非常不好看。
餐具和護理餐桌都收起來,桑蘭司坐在椅子上用手機浏覽什麼東西,滑動屏幕的速度不急不緩。
午後比較熱,她的袖口挽得比上午來時更高了,露出雪白色的小臂,床上的關懦垂下眼尾,輕輕摁了摁自己的胳膊。
好硬,硌手,能摸着骨頭。
“難受?”冷不防,一旁的桑蘭司嘴裡冒出聲音。
這次關懦的反應很快:“沒有。”
桑蘭司擡眼看她,又流露出了那種随性、平靜,但具有濃濃觀察意味的眼神。
關懦在病床另一側不被注意到的地方靜悄悄地抓住了被角:“桑小姐,你不用回去工作嗎?”
桑蘭司:“請假。”
“……抱歉,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不算麻煩。”
這,算是在寬慰自己?
關懦靠在床頭受寵若驚,就聽見這人慢條斯理地補上後半句:“扣點工資而已。”
關懦:“……”
“那,我把工資補給你?”她問。
?
對面的桑蘭司眼角細微地一抽動。
關懦對桑蘭司的内心活動一無所知,她隻覺得自己這個建議雖然聽上去有些冒犯但總體來說可行性還算比較高,畢竟她們倆目前屬于純粹的交易關系,而這段關系接下來很可能還要再持續一段時間,合約期内自己是該履行一些身為甲方的應盡職責。
“如果你覺得不合适,也可以考慮别的補償方式,我都可以配合……”
話沒說完,關懦愣住。
因為桑蘭司忽然笑了。
笑得……唇梢泛漪,眉眼含光。
很好看。
也很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