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複中心就在住院部隔壁,兩棟樓之間隔着片綠油油的小草坪,清晨空氣新鮮,灑水噴頭正在草坪裡一圈一圈地打轉,密密水霧在陽光折射下出一道道彎彎的小彩虹。
穿過走廊時關懦回頭多看了兩眼,桑蘭司在後面提醒她把毛毯披好,小心着涼。
這是不生氣了?
關懦好奇地仰起頭——她的脖子還沒靈活到那個地步,坐輪椅上還能看見後面人是什麼表情,腦袋得是活螺絲擰的。
她隻能聽見桑蘭司的聲音,冷冷淡淡,和彩虹底下那些細密的水汽一樣,沁入耳中又輕又涼,“坐好。”
意思是讓她别東張西望了。
關懦“噢”了聲,乖乖坐穩,嘴角連自己都沒意識到地悄悄向上彎了下。
康複科這邊早就聽說了前幾天住院部有個躺床上昏睡三年的植物人蘇醒過來的大新聞,見到新聞當事人本人門診大夫直呼奇迹。
各項報告都給大夫看了,一番檢查詢問,結果沒有任何異常,并且關懦的身體恢複情況非常好,接下來隻需要安排對應的複健訓練,出院要不了多久。
大夫建議複健項目有好幾條,物理、心理、語言……如果都安排上一天上下午時間就全擠得滿的,強度倒是不高,就是得麻煩桑蘭司也跟着到處跑。
關懦認真考慮了下想把心理治療這項給取消掉,醒過來的這兩三天裡她的精神狀态一直都很穩定,也沒有産生任何接受不了現實的情緒——除了連續被桑蘭司創飛好幾回,她的心理不要太健康。
但桑蘭司沒同意:“就按醫生說的來。”
事關出院後的風險,關懦很能理解,便沒再堅持。
從門診出來就是康複大廳,外頭草坪上的灑水噴頭停了,高升的陽光鋪滿一整片巨大的透明玻璃牆,滿目都是盛大的金影。
雖然是夏天,但大廳裡的冷氣太強勁,披着毛毯還是有點兒冷,關懦問能不能去陽光底下坐會兒,桑蘭司就把她推到落地窗邊,正對草坪、視野最開闊的位置。
關懦:“謝謝。”
桑蘭司不輕不重地回了聲。
周圍安靜,數不清的光線自上而下地穿透,關懦閉上眼睛,坐在陽光裡,手搭在腹前,靠着輪椅,輕輕呼吸着,肩頭一點點地放松下來。
落地窗的玻璃倒映出她過分清瘦的身形,在光芒的稀釋下呈現出模糊的重影,桑蘭司注意到她蓋在膝上的毛毯快滑下去了,及時俯身幫忙拉回來。
這過程中關懦的睫毛抖了抖,并沒有睜開眼,而大抵是因為陽光太猛烈,她的呼吸重了些許,白皙的皮膚透着點粉色。
但這點淺薄的氣色不足以為病人增添多少生命力,她的肩背瞧上去依舊是孤冷冷的,單薄的衣服裡依稀能看見消瘦的骨架,或許隻有等到氣血養回、臉龐再豐盈些,五官的俊秀才能徹底壓過身軀的清冷,重新找回少年時的清純風姿。
這一歇,時間有點久。一旁等待的功夫,桑蘭司拿出手機,走到稍遠點兒的角落,把關懦今早的門診結果和複健安排都發給了黎助理,又回了簡野和一些工作上的消息。
都處理完,桑蘭司轉過身,靠着欄杆,再次看向落地窗邊的另一端,關懦仍靜坐着,陽光籠罩下她的長發附着上了一些層次不一的金色,光芒細小,看上去毛絨絨的。
就像隻……
冬眠的小蟲子。
-
正式複健的第一天,關懦把基礎物理項目都體驗了一遍下來,累得夠嗆。
傍晚訓練結束要回病房,負責複健項目的護士拿了兩顆小橡皮球,讓她帶回去沒事兒就握手裡捏一捏,路上關懦就沉默地攥着這倆小玩意兒,精神蔫哒哒的。
回到住院部一樓,正值人流量高峰,電梯門前排着長隊,關懦靠坐輪椅裡,察覺到一側的人群中不斷有人投來灼熱的視線,一偏頭,發現對方原來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她身後站着的桑蘭司。
“……”
差點忘了,桑蘭司以前走哪兒都是一串風景。
連坐在前面的自己都能察覺到,那桑蘭司應該早就發現了,關懦想了想,沒出聲,也沒回頭,隻是捏了捏手裡的橡皮球。
排隊一共等了三波才進電梯,關懦被推到最靠裡的位置,周圍人看見角落裡有坐輪椅的病人都主動避讓着些,但架不住外頭依舊不斷有人想再擠進來。
眼看前面的女生被推得沒站穩就要一腳踩過來了,關懦感到輪椅突然被拉了一把,桑蘭司硬生生在她和人群之間拉開條縫擠進去,用後背擋住了她和人群的接觸,于是那一腳就精準地踩到了桑蘭司短靴的後跟上。
“啊,對不起!”
女生一驚,連忙擰過身子和桑蘭司道歉,桑蘭司背對着對方,平淡地說了句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