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窗外天色都已暗了,關懦對着聊天框裡的消息怔了有一會兒才打字回複:粥吧。
回完,她又補上兩個字:謝謝。
桑蘭司發來個“嗯”,之後就沒再回了。
然而關懦卻對着屏幕上短短的幾句話莫名地溢出些情緒。
說不上是什麼感覺,不是難過,也不是高興……似乎隻是恍惚。有個人平平淡淡地問她晚餐要吃些什麼,而對方居然是桑蘭司,這太不真實了——可這些生活化的對話恰恰又紮根于現實,就好像一直高懸的月亮變成了一枚小小的螢火蟲,在某個稀疏平常的夜晚忽然輕飄飄地落進了她的掌心。
好奇妙。
和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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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蘭司回來時真的帶了碗清粥,關懦勺子用得比昨天熟練了些,拆開後嘗了一口,味道和昨天不一樣,才發現一旁打包盒的蓋子不是醫院食堂的。
她悄悄捏緊勺柄,朝一旁小聲問:“你出醫院買的?”
桑蘭司正疊着長腿玩手機,眉眼低垂,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關懦腼腆地說,“謝謝啊。”
桑蘭司擡額,掃了關懦一眼,嘴上淡淡地說着不客氣,又把頭低回去。
手機屏幕的光芒偏冷,映在她的臉上像覆了層低飽和度的雪。沒多久,光芒又變成了紅色,黃色,綠色……大概是開了靜音在刷短視頻。
關懦想了想,這麼幹坐着陪人吃飯是挺無聊的,主動搭話問:“你剛才出去是有事情要忙?”
桑蘭司單手撐着臉頰,視線還留在手機屏幕上,坐姿略顯散漫,說:“車在停車場被個小孩兒騎電瓶車給刮了。”
原來是事故,關懦驚了下,連忙追問:“嚴重嗎,沒事吧?”
“你問車還是人?”
“……”關懦眼角一抽。
“人沒事。”桑蘭司瞥她一眼,“粥要涼了。”
“……噢。”
關懦老老實實地坐回去,拿着勺子象征性地喂了自己兩口,心情平複下來才覺得自己剛剛的反應有點過于誇張了,擦碰這樣的小微事故鹭市天天都有發生,要真有什麼事桑蘭司這時候也就不會百無聊賴地在病房裡坐着。
她再側目去觀察桑蘭司的臉龐,美得依舊張揚,但還是沒什麼表情,哪怕玩手機眼神也冷嗖嗖的。
車被刮了,能高興才怪,關懦終于想起來獻上自己遲鈍的慰問:“車也沒事吧?”
桑蘭司劃拉了下屏幕,道:“回頭補個漆。”
“補漆麻煩嗎?”
“有點。”
“噢……”
桑蘭司擡起眼,關懦坐床上捏着小勺兒跟她解釋:“我沒開過車,不太懂這些。”
桑蘭司偏了偏頭,露出“我就靜靜看着你表演”的眼神。
關懦聲音漸漸小下去:“……也沒考過駕照。”
關懦同學雖然年紀不小,但平時疏于人際鍛煉,真的很不會聊天,每次一主動開口都充斥着一股沒事找事的尴尬感,跟個自動發布對話指令的人機似的。
當然這也不能全怪她,誰讓桑蘭司身份特殊。暗戀過、表白被拒過的對象坐在面前,甚至跟她還有層未解決的“婚姻”關系,不尴尬才奇怪。
被盯得要紅溫,關懦若無其事地埋下頭去喝粥,松松束起來的頭發正好虛掩住她的耳廓,隻露出白皙的脖子。
桑蘭司撐臉一動不動地瞧着她:“你有什麼話想說?”
關懦鎮定地垂眼:“沒有啊。”
“還是說你想給我報銷補漆費?”
咳,關懦在心裡嗆了下,捏緊勺子。昨天她提出說要給她補工資,桑蘭司不是還一臉拿她當笑話的表情嗎?
桑蘭司眉頭輕輕一揚,似乎是發現了新樂子,手機也不玩了,氣場十足地靠着椅背,望着關懦的側臉,款款道:“你很有錢?”
……?
關懦不知道該怎麼回。
嚴格來說她算是個富二代,可那些錢都是關女士的,和她又沒什麼關系。她自己的工作收入的确不算低,但還遠遠達不到“有錢”的地步,在鹭城的大環境裡最多隻能算個中産階級,看房買房也得先考慮按揭。
可硬說自己沒錢聽起來又像是在哭窮賣慘,容易有逃避責任的嫌疑,猶豫了會兒,關懦沒正面回答,隻道:“如果你需要的話。”
上萬塊的手機說送就送,答案很明顯,桑蘭司沒這個需要:“你不欠我什麼。”
這一晚上桑蘭司難得說了句像模像樣的人話,關懦心中湧過一陣暖流。
還沒等她心口捂熱,緊接着桑蘭司就道:“我幫你有我自己的原因,各取所需而已。”
“……”因為聊天記錄的氛圍感而偷偷冒出來的一點暧昧小芽瞬間胎死腹中,關懦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難怪網上都說網戀的人腦子不太好,談戀愛至少也得挑個活人,隔着屏幕誰知道對面是副什麼樣的嘴臉。
因為微信裡的幾句話就心神蕩漾的自己更是腦子有病,還能不能治了?
桑蘭司撂完話就等着看關懦的反應,沒想到關懦什麼反應也沒有,隻是一下子不吭聲了,坐在床上背挺得老直,在半分鐘内把粥盒喝了個底朝天。
……胃口真夠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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