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了小半宿有關桑野工作室的信息,第二天關懦醒得比平時晚了點兒。
手機裡有黎姨的留言,問她考慮得如何,再過幾天就出院了,得提前打點好出院後的生活。
想到桑蘭司那句“我怎麼想很重要?”關懦心裡就不是滋味,頭一回,她沒立刻回黎姨的消息,用完早餐直接去了康複中心。
整整一個星期的複健,關懦的身體恢複了七八成,其餘虧空隻能靠運動結合長期調養來慢慢恢複。剩下幾天的課程就是些基礎機能上的訓練,項目都很簡單。
簽完字,關懦把課程表還回去,護士看見她的字迹無意地感慨了句:“字寫得真好看。”
關懦頓了下。
到午餐時間關懦才回了黎姨。
可能是出差結束正好有空,收到消息黎姨就打了電話過來,關季也在邊上,不過大概是還有工作要處理,隻間接地搭了幾句話,最終和關懦商量出院安排的依舊是黎姨:“還沒考慮好嗎?”
關懦低嗯了聲:“還有三天的複健課,還得再看看情況。”
“桑小姐說你可以正常活動了。”
“……她跟你說了?”
“有關你的情況桑小姐一直都會第一時間轉告關總。”
“……”那很稱職了。
用餐高峰期,醫院餐廳人滿為患,坐在關懦對面的是一對母女,媽媽手上打着吊針行動不便,看起來還不到十歲的小女兒自告奮勇地抱着碗說要喂她,
關懦坐着看了會兒,忽然道:“黎姨,要不幹脆我以後也搬去國外吧?”
那邊愣住,靜了許久,問:“怎麼突然這麼想?”
估計是以為關懦遇上了什麼事,黎姨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異常,關懦輕輕搖頭,很快打消了念頭,道:“我開玩笑的……就是,一個人久了,有點想你們。”
尤其是在這種一家人歡聚、周圍熱熱鬧鬧的場合裡,孤單的情緒一旦冒頭,迅速就會将人麻痹擊敗。
電話裡,黎姨笑了下:“自從你進大學後很久沒聽過你說這種話了。”
是啊,她一直都是這樣:一個人讀書,一個人工作,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休息……關懦不自在地放下餐具,碰了碰自己的額心,試圖喚醒自己從前的記憶。
眼下和她以前的生活一般無二,沒什麼不能适應的。
“沒事,”關懦道,“等年末你們回國就能見面了,或者等我身體再好點兒,也可以飛過去看你們。”
現在讨論見面為時尚早,關懦首先應該考慮的是出院後到底怎麼辦。縱容一個車禍重傷、曆經三次大型手術、在病床上昏睡三年,醒來後甚至還喪失了一部分記憶的病人獨居,任誰也放心不了,黎姨依舊是之前的建議,但如果關懦堅持拒絕,誰都拿她沒辦法,“你再好好考慮一下。”
關懦聽話地點頭:“好。”
以後的下午都沒有訓練了,午餐結束,草坪邊散步消了會兒食,關懦回去住院部,碰巧在電梯裡遇到蔣醫生。
蔣醫生問怎麼今天沒看見家屬,關懦道桑蘭司有工作要忙,她一個人沒問題的,自己可以照顧自己。
“雖然檢查報告沒問題,但生活裡還是要多注意些,”蔣醫生柔聲叮囑她,“你昨晚是不是沒睡好,看着精神不太好,恢複期要多多注意休息,盡量少熬點兒夜。”
平時護士也囑咐早睡不要熬夜,關懦總是一臉配合地說好的好的我知道,這回被當面戳穿,她整個人一囧,好不尴尬。
“昨晚我……有點失眠。”
關懦不太會撒謊,如果桑蘭司在一定一眼就能看穿她編的借口,可惜蔣醫生不太了解關懦,也不會跟桑蘭司似的一天到晚拿審判犯人的态度緊盯關懦的小表情。
“不要太焦慮,恢複記憶也講求方式方法……”
蔣醫生誤會了,關懦純粹是為主觀原因熬的夜,但還是無奈地給關懦提了一兩點或許可行的辦法。
午後回到病房,關懦把椅子搬到窗邊,用手機登陸視頻網站搜索出一堆車禍現場的事故合集,一條一條點開浏覽——極度粗暴的方式,對恢複記憶有沒有用暫時不太清楚,但真的很刺激胃腸道蠕動。
等關懦回過神時她已經撐在洗手台前彎腰幹嘔,狹窄而濕冷空間裡一時間全是她壓抑的咳嗽聲。
漫長過後,胃裡漸漸緩過來些。
關懦漱了口,用涼水拍拍額頭,一擡頭,冰涼的鏡面照出她的臉,皮膚蒼白潮濕,唇上血色全無。
難怪蔣醫生幾次勸她不要太着急,說忘掉車禍記憶未嘗不是件好事,低頭發現撐在台面上的右手在發抖,關懦終于意識到問題:自己應激了。
從洗手間出來,關懦回到窗邊,迎着窗口吹了好半天的風才讓身體平靜下來。
她想給黎姨打個電話,但那邊的時差應該已經睡了,而且關季知道了肯定會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