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窗前發了會兒怔,關懦猶猶豫豫地打開微信。
點開桑蘭司的頭像,最新的聊天記錄依然是昨天早上她發過去的消息,桑蘭司還是沒有回複。
好高冷。
這其實很符合關懦從前對桑蘭司的印象:冷漠的,疏離的,無法觸碰。
這樣一個冷冰冰的人關懦會喜歡上當然不單單是因為她長得好看——不排除有一部分因素,但并不是主要原因:
高一入學當天,班主任讓人統計班上學生的名單,不知道是誰在桑蘭司耳邊打了個岔,她不小心關懦的名字中的“懦”誤登記成了“蠕”。
翌日第一節課老師點名,對着滿教室的人連喊了無數遍“關蠕人呢”,巧的是那一周桑蘭司因為身體原因剛好不在,沒人對得上“關蠕”這号人物的臉,老師嗓子喊破了也沒人回,隻好記了曠課。
一直到下課,關懦詐屍一樣想起來可能是自己的名字被人登記錯了,匆匆跑上台跟老師說對不起,她百呼不應的應該是自己的名字。
老師脾氣好,沒說什麼,把她的曠課給取消了,但從那天起關懦就莫名其妙多了個“蟲子”的外号。
班上同學都挺友善,起外号或許不帶有惡意,隻是覺得好玩。
關懦性格也很好,大家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并沒有往心裡去。
直到一周後桑蘭司回到學校,關懦猶記得那天桑蘭司穿了件白色的棉T,一眼就知道手感一定很棒。她的頭發綁得不算緊,有些碎發垂在耳畔,随着窗外吹進來的風而撩動,身上還有點淡淡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是關懦小時候經常進醫院而熟悉的那種,不尖銳不刺鼻,反而會讓人覺得安靜和安心。
關懦趴在桌上發懵沒及時站起來,兩人間的高度差很大,桑蘭司需要低眸,視線微微往下,關懦在她長長的睫毛下看見收斂着的光芒:“對不起,是我把你的名字寫錯了。”
“……噢,沒關系。”關懦愣愣地瞧着桑蘭司,不明白這點小事她為什麼要道歉得這麼認真,“沒關系的,”她也拿出嚴謹的态度,一連重複着說了三遍,“真的沒關系。”
桑蘭司說:“以後别再讓他們叫你‘蟲子’了。”
“……”
關懦覺得為難,現在連隔壁班都知道她有個外号叫關小蟲,她總不能沖到别的班的講台上大喊“從今天起你們都不許叫我外号!”
不現實。
關懦敷衍地答應下來,嘴上說知道了,心裡不抱任何期望。
但她做不到的事,桑蘭司會幫她做到。
大課間前,同桌戳了關懦一整節早讀:“蟲子,數學作業寫還沒交吧,我看兩眼。”
“好,我找一下。”
路過收試卷的桑蘭司停下來,皺眉說:“别這麼叫她。”
關懦掏書包的動作一頓,仰頭對上桑蘭司的眼睛。
那時候桑蘭司長得就已經相當漂亮了,在人群中永遠是最吸睛和矚目的那個,雖然五官還有些少年的痕迹,但眉眼間已然初現高冷氣質,加上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學霸濾鏡,冷着臉一開口特别唬人。
同桌捂着沒寫完的試卷,窘迫地撓頭,支吾半天才說:“哦哦,關懦,對不起啊……”
而被堵在座位裡的關懦則有種被桑蘭司眼神給凍住,震得無話可說、隻剩原地仰望的崇拜感。
天呢,好酷。
“别這麼叫她”,“她有名字”,“叫她本名”……奪回姓名比關懦以為的簡單得多,不到三天,班上同學統統收起了玩笑的心态,還有人為了表示歉意下課偷偷往關懦桌肚裡塞貼着“求原諒”便簽的小蛋糕。
所以追本溯源,連朋友都甚少交往的關懦會喜歡上桑蘭司的原因是:孤獨而敏感的青春期裡,她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甚至連敵人都不知道是誰,就那樣沉默地跟在桑蘭司身後,打赢了一場嚴肅完美的勝仗。
怦然心動,理所應當,是上天給她的獎賞。
——
“這是你畫的?”護士問。
病床上,關懦立刻把手裡的速寫翻過來倒蓋住,笑笑說随手畫的,有點潦草,見笑了。
囫囵一眼紙上畫的似乎是張女人的側臉,護士隻看了個模糊,見關懦有遮掩的意思便沒多問,給她倒了杯溫水,道:“複健結束之後再留院觀察一天,沒意外情況的話下周你就能出院了,有些流程得提前告訴你……”
不同于一般病人,關懦作為植物人在醫院躺了三年,貿然出院院方需要承擔一定的潛在風險,因此手續要比普通病人麻煩些,光流程就要走兩天。護士遞來幾張表,“這些表你拿過去看看,注意事項都标好了,要仔細看。”
關懦接過來,大緻看了眼,内容挺多,有好幾處都需要簽字,正好剛剛才練了會兒筆,她翻開紙張,問:“現在簽嗎?”
護士攔住她:“得監護人陪同,你愛人呢,今天又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