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霖還是第一次看到魂魄,他以為會和從小到大看到的影視劇一樣,是那種透明的鬼影,但其實完全不是。
就是實打實的人,和他們活着的時候一模一樣,穿着忘川前統一發的像是太極服一樣的白色衣服,要不是身上的微光和離地十厘米漂浮的姿态,真的完全看不出是魂魄。
承泣一身黑色的西裝坐在自己的像是黑曜石打造出來的嶙峋又華貴的寶座上,翹着二郎腿,身體微斜,一隻胳膊撐在扶手上,白玉修長的手指在太陽穴輕輕點着,玉骨冰姿,冷冽如雪,看不出在想什麼。
“承泣好帥,蠱王啊。”甘霖捂着胸口微微感歎,這麼好看的大帥哥,應該好好撩撥一下的,奈何是孫子,張嘴就想罵,說不出調戲的話來。
飛廉斜了他一眼,揮手變出一排椅子,走過去坐下。
禍鬥也笑容滿面地坐過去,可偏偏和飛廉隔開了一位。
甘霖看了眼飛廉,對方低頭不知道在手機上看什麼,沒有和他說話的意思,他有些拿不準,自己是該過去坐在他的身邊,還是應該站在他的後面。
最後他擡頭看了眼承泣身邊的朱晦,還是過去站在了飛廉的身後。
畢竟是助理,助理就該有個助理的樣子,要是他又自作主張坐在飛廉身邊,承泣那個家夥說不定又要說他不懂規矩,然後對他挑理了,現在不是和那個中二少年鬥嘴的時候,他不想多費口舌。
禍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了眼臉色發黑的飛廉和不明所以的甘霖,“冥君大人,趕快吧,我家小山雞該想我了。”
承泣手指輕動,捏了個決,六個魂魄就落在了地上。
“我還以為他們會一直就這麼飄着呢。”甘霖道。
結果飛廉就跟沒聽到似的,沒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樣解答他的疑問。
禍鬥道:“魂魄轉世是需要很長時間的,每個人都不一樣,在接受完曆練懲罰後等待轉世的時間裡,他們就相當于是幽都的居民,外來人口,一直飄着也不是個事兒吧。”
“原來如此,讓他們落地是隻有承泣才能做到法術?”
“各個無常判官,五方鬼帝和十殿閻羅都會的,不然承泣得忙死。”禍鬥說完拿出手機給飛廉發消息。
【家有小山雞:飛廉大人,道阻且長啊。】
飛廉低頭看了眼手機,沒有回複。
【家有小山雞:作為三界恩愛夫夫的代表,愛情的象征,我可以給你一些實用的建議哦。】
禍鬥帶着看好戲的心情發出消息,結果後面出現了一個大大的感歎号。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禍鬥:……
那邊承泣已經再次施法,原本一直閉着眼睛陷入沉睡狀态的六個魂魄忽然睜開眼睛,原地暴起,沒有一秒鐘的猶豫就開始互相攻擊。
承泣身邊的朱晦趕緊揮手,立刻有黑色帶着尖銳荊棘的鐵鍊從六人腳下的虛空中伸出将他們死死裹纏,讓他們不能動彈分毫,隻剩下刺人鼓膜,催人頭痛的嘶聲嚎叫。
“已經不是單純肉.身上的問題了,他們就連魂魄都已經瘋了。”承泣從高高的王位上一步一步走下來,饒有興趣地圍着六個人看了一圈,“朱晦,去把那兩個人也帶過來。”
朱晦去了耳房承泣的辦公室,沒一會兒和孰湖一起出來,身後飄着項婉和珠珠的身體。
承泣微微招手,兩個人的身體就飄到了他身邊,他嘴角噙着一抹有些邪性地笑,一隻手在兩人天靈蓋的地方點過,然後往後一拉,兩人的魂魄就那樣被一點點抽出了身體。
甘霖眼睜睜看着兩人原本正常的膚色随着魂魄的抽離一點點變得灰敗發青,等靈魂完全抽出身體的時候,他們的身體看上去也已經和死人一樣,絲毫沒有一點生氣了。
“他們死了嗎?”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像是一個炸彈,堵在了他的喉嚨,讓他有些窒息。
“死了,也不算是真的死,如果魂魄能夠修複,就會讓他們複生,若是無法修複,他們這樣瘋着還不如死了。”承泣說道。
甘霖松了口氣,不管怎麼樣,至少能讓珠珠有活下去的希望,畢竟隻是個八歲的小女孩,沒有做錯任何事,想到這裡,他看着承泣的目光都有些期待了,“能看出什麼嗎?”
承泣沒說話,還在看八個人的魂魄。
甘霖想着别打擾他,看了眼飛廉,最後還是轉向禍鬥,壓低聲音問,“難道魂魄在幽都的時候要一直這樣發散淡淡的光芒嗎?”
他話音一落,所有人都轉頭看向了他,就連他們對面站成一排一直沒說話的兩個無常和判官也是,一臉驚訝。
甘霖被吓了一跳,“怎、怎麼了?”他說錯什麼話了嗎。
“真是一雙了不得的眼睛,居然能看到魂光。”驚訝過後,禍鬥表情帶笑,眼神探究地看着甘霖感歎。
甘霖點頭,“飛廉大人也說過,我的陰陽眼比較特殊。”
禍鬥沒說什麼,曆史長河中有名的除妖師和道士成百上千,開了眼的人多如過江之鲫,他可從來沒聽說過誰的陰陽眼能夠看到魂光。
“很厲害嗎?”甘霖問。
禍鬥點頭,“在我認知的漫長時光裡,我知道的能夠看到魂光的人,隻有四個。”
“曆任酆都大帝,也就是冥君本人,四禦之一并分管幽都的後土大神,擁有名為火精的神器的龍族先尊,燭陰,還有現在唯一擁有火精的燭陰的弟子,不才在下我本人。”他說着伸出指頭數着。
“冥君不可能同時存在兩位,所以現在就是承泣,後土大神閉關隐居千年,是生是死尚未可知,我師父燭陰已經隕落,世間再無此人,所以現在實際上就隻有我和承泣能夠看到魂光。”禍鬥道,“現在要加上你了。”
他這麼一說,甘霖莫名産生了一種恐懼感,因為未知的強大力量從來都不是庇佑,而是詛咒,“那我為什麼……”
“火精是盤古大神右眼化為月亮時同時所出,一共有三個,一個在五千年前三界分開時成為了穩定三界秩序的錨點,也就是現在我手中的這一個,一個成為了曆任酆都大帝的法器,每個成為冥君的人都要穿上這件法器,法器會包裹在冥君的魂魄外,與他融為一體,加持他管理幽都的各項技能,譬如從活人身上生抽魂魄,除了冥君無人能夠做到,另外一個我師父燭陰自己留着,後随着他的隕落消散在了世間。”
禍鬥将關于火精的事情娓娓道來,平常懶散帶笑的眼睛此時犀利如警犬,“難不成你和火精有什麼關聯?”
甘霖搖搖頭,“你說的什麼皇天後土,燭陰火精我連聽都沒聽說過。”
所有人都在用探究的,驚訝的眼神看着他,或含蓄或直白,就連孰湖都瞪着湛藍的大眼睛,可卻沒有一個人能回答他心中的疑問,甘霖感覺自己像是站在了九重天斬妖台的中央,四周密不透風地圍滿了人,每個人都冷眼旁觀,考慮要不要剖開他的身體和靈魂,看看他究竟為什麼成為了不人不鬼不仙不妖的一個異類。
下意識地,他一把抓住了飛廉冰涼的手,“大人……”
飛廉擡眼,眼神一一掃過無常判官和幾個冥差,最後落在承泣臉上,“承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