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468城這些天總在下雨。

尤其喜歡在深夜時下雨。

隐約有雷聲轟轟，混雜雨點拍打在屋檐上的聲音，聽起來并不會太美妙。餘飛不是詩人，也沒有所謂的情懷，他隻是一個在F468城某處角落——這個被人們稱作下等城，小診所裡的一個醫師。

事實證明，哪怕在雨夜，這個被繁華與紙醉金迷遺忘的落後灰暗城市角落，遠方還會有此起彼伏的叫喊聲和打鬥聲。

司空見慣，餘飛感到有些涼，他裹緊了身上有些泛黃的白大褂。

風雨飄搖，燈泡高懸頭頂。光線昏黃下，他望向不間斷雨幕，夜色下像被籠罩上一層厚塑料膜。

貌似……他也是在這個雨很大很大的夜晚遇見那個人的。

很久了，記憶早已模糊不清，隻有左手掌的後兩根手指每逢雨天用尖銳的疼痛來提醒他，一切都發生過，不是夢境。

他發呆的間隙裡有人已經收起黑傘，踏進了診所。

“下雨了，我以為你不來了。”

餘飛緩慢地察覺到來人所散發的因子氣息，男人已經開始把玩他桌上的小物件。

“為什麼不來？”

男人是Dominator，此刻懶懶一笑，他的面容不如他的裝束那般冷硬不近人情，若隐若現的因子氣息與衆不同。

Dom的精神力以支配為主，體能與判斷力較強，對因子敏感度不高，但精神體容易躁亂，在缺少濃縮劑介入的情況下，時常控制不住精神力與因子氣息的外露。

男人與大多數Dom長相不同，他長着一雙尤其漂亮又脆弱多情的雙眼，雙睫如羽，就這般定定地盯着與自己不同樣類别的餘飛，何其深情，又叫人感到驚心動魄。

盡管右下颌骨處裸露着鋼鐵色，那是拼接上去的義骨。

“準備留多久？”餘飛收回目光問。

男人倚在一旁，看着他，似笑非笑：“不走啦。”

餘飛：“……”

哪怕已經聽過很多次這樣的話，也發生過很多次這樣的對話。

餘飛：“真的嗎？”

他聲音很輕，但冰涼。

男人如往時那樣，笑了：“當然是真的，不走了。”

餘飛：“……”

這是謊言，也是一個不是對他做出的，過去很久，作不得數的承諾。

過期了的承諾還能算是承諾嗎？再次提起的話，隻能是随口的一句玩笑，用來勾起回憶的玩笑話。

這勾起的不應該是他的回憶。

餘飛沉默，男人看着餘飛許久，而後道：“我餓了。”

餘飛其實算不上有多會做吃的。

他廚藝不好，隻是這些年磨練出來的，能入口，也算不上有多好吃。

咖喱魚蛋面，沒有什麼技術含量，也是他能做的，算是好吃的。

咖喱味很濃，很香。鍋裡香氣飄出來的時候雨還在下，豆大的雨滴砸在屋頂上噼裡啪啦，雨水味和一屋子的咖喱味相互交融。

“又是這個。”

男人突然從他背後說。

“嗯。”餘飛點頭。

因為隻有這個，是他做出來姑且算是好吃的。

哪怕F468城是個落後的偏遠城市，但物價依舊不便宜，他平時很省吃儉用，這人要是嫌難吃，沒幾口就倒掉，很浪費。

“我吃膩了，你什麼時候學個新的。”男人說。

餘飛：“那你别吃。”

咖喱魚蛋端上桌，盡管這人說吃膩了，好歹也是被吃完了，沒有倒掉。

餘飛去洗碗，男人在他身旁，看他洗碗，說：“我給你換個大房子，怎麼樣？”

這個同樣也說過很多次，依舊是過期的承諾，礙于這人不清醒，餘飛随口：“好。”

“你喜歡住在海邊，還是山上？”

“海邊。”

“他們蓋的别墅還是好看的，要不要遊泳池？”

“你喜歡的話就要吧。”

同樣的話，同樣說過很多次，

于是餘飛把碗洗幹淨，擡起眼，正好對上男人的眼睛。

“陳陽輝。”他喚道。

“你注射過濃縮劑了嗎？你不清醒。”他繼續說。

那個被許諾的人早已不在，沒有及時注射濃縮劑從而導緻精神體紊亂，不住散發因子氣息的陳陽輝的過期許諾喚起的，不應當是他的回憶。

他這不合時宜的話語終于喚回了陳陽輝的理智。

其實隻要注射入一支濃縮劑，然後睡一覺，第二天會全忘幹淨，今晚說的一切其實均不作數，所有的所有隻是不清醒時的胡言亂語。

……

一夜旖旎。

第二天清晨，餘飛如往常一般早起，開始做早餐。

他在煎第二個雞蛋的時候卧室傳來些許動靜，他知道，精神體已經穩定的陳陽輝醒來了。

“……多說無謂，你和魚仔到阿蓮的酒吧預定好包間，後天把彙叔約出來。”

“他不過是覺得我插手太多了，不夠懂事，心裡不爽，人之常情。”

香煙的氣味。

不論進化到何種程度，科技多發達，傳統的煙草依舊是能夠很好釋放煩悶的緩解劑。

他将鍋裡的火關了，回頭，果不其然，看見頂着滿脖頸吻痕的男人一手指間夾着煙，一手扶着通訊器和手下人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