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繼規引着許琛往資善堂走,介紹說:“許郎君所進的宮門是大内東側的東華門,而腳下這條禦道便是前朝後宮的分隔。禦道以南為前朝,崇慶殿居中,紫宸殿和垂拱殿分居兩側,最西側靠近西華門的是集英殿和皇儀殿,都各有用途,而靠近東側這邊————”
鄧繼規停住腳,示意許琛向對面看去,對面正好是一扇宮門,“這道門往裡走,就是一院兩府三衙,是國朝政事的核心。”
許琛之前聽長公主講過,一院是翰林學士院,兩府分别是樞密院和中書門下,三衙是殿前司衙、兵馬司衙以及軍監司衙。這一院兩府三衙,掌握着仲淵的政事軍事,是絕對的“中樞”要地。
鄧繼規帶着許琛繼續往前走,接着介紹道:“禦道北側正中總三座大殿,為天家與皇後娘娘的居所,每日散朝之後天家會在正中勤政殿處理政事。資善堂為皇子學堂,在勤政殿以西,與後宮主子們所居宮室尚有距離。禁中内侍内人雖皆按品階着裝,但品秩官階頗為複雜,郎君不必全數知曉,譚從守為人機靈,不會讓郎君失了禮數。”
許琛知道是皇後特意照拂,便說:“煩請鄧先生替我多謝皇後娘娘。”
“長主為國朝辛勤多年,如今郎君入内讀書,我等自當盡心侍奉。”
鄧繼規邊走邊将這宮中的格局向許琛一一介紹過,這一路走過約兩盞茶的工夫,直到已經看到不遠處的西華門,才拐進右手邊的一扇小門。自小門進入又往裡走了約百步,鄧繼規方才站定,說:“這便是資善堂了。資善堂内共有執筆、品墨、澄紙、洗硯四齋,如今幾位皇子公主皆在品墨齋中學習。資善堂内除各位主子的貼身内侍内人以外,另有小黃門數人,勾當官三人,郎君若有事可安排他們去做。”
許琛客氣地道了謝。
此時大學士鄭英還未到,但其他幾位皇子皆已入内。鄧繼規引着許琛一一見禮,安排他坐在了夏翊清的身後,又安頓好歸平之後方才離開。
大皇子端着身份自然不會來和許琛攀談,二皇子剛剛見禮時已經寒暄過幾句,便也不再多說,永嘉公主則一直偏頭看着許琛,許琛不知該如何應對,隻垂首不語。
夏翊清剛才有偷偷打量許琛,昨夜澤蘭同他說起許家小郎君時,他在心中勾畫的是個橫眉怒目,體壯如牛的模樣。可眼前這人身形纖細,眉目清秀,完全看不到一點草原人的影子,倒更像是臨越城中的貴族子弟。
不一會兒鄭英進屋,衆人便起身行禮。
禮畢,鄭英指着身邊的年輕人說道:“這一位是昭文閣學士穆飏如風,開宇九年進士二甲第一人,現在是谏議院左司谏,兼資善堂善讀,日後負責永嘉公主、浔陽郡公和許家小郎君的學習,你們稱他穆學士或先生皆可。”
衆人行禮後,鄭英便将大皇子和二皇子領到了隔壁的執筆齋。
這一下皆大歡喜。鄭英專注于給大皇子和二皇子講史通今,穆飏則帶着三個小孩子識字明禮。
穆飏其人天資聰穎,未及弱冠便考中進士,如今不過才二十六歲。永嘉公主、夏翊清和許琛又都年歲尚輕,對着年輕的穆飏平添了幾分親近之感。
永嘉公主之前囫囵讀過四書,但還有很多地方不懂,她又不願聽鄭英那些晦澀難懂的講解,也就基本算作沒讀過,許琛是認字的,但并沒有讀過四書五經,而夏翊清前日裡剛入學堂,自然更不必說。
于是穆飏便從基礎講起,他的講解深入淺出,十分好懂,這期間還穿插着許多典籍故事,生動有趣,饒是天性好動的永嘉公主也安安靜靜地坐了一上午。
夏翊清和許琛也都收獲頗豐,起先許琛還有些拘謹,但他看永嘉公主和夏翊清都對他很友善,并沒有端着架子,他那顆緊繃的心也漸漸放了下來。
“許郎君在想什麼?”穆飏點名。
許琛的身份其實很尴尬,若他是長公主親生,天家便是他親舅,他與在座的皇子們都是表親,長公主出降許家,定遠侯的爵位世襲罔替,許琛作為其嫡長子,在襲爵之前可依慣例稱一聲“公子”。可他偏偏是個義子,即使如今名義上是長公主和定遠侯的孩子,但養子襲爵這等大事,若無天家親自認可,便是誰也不敢冒進。而許琛畢竟是長主之子,納入宗室,也不好直呼姓名,便隻能如稱呼普通少年一般稱一聲郎君。皇城之内皆是天湟貴胄,如許琛這般的素衣少年在這皇宮之中實在是十分突兀。
許琛起立躬身道:“天家賜我知白為字,先生以字稱呼即可。”
許琛如此說,穆飏也松了一口氣。
挨過了第一日的學堂生活,後面的日子似乎好過了不少。永嘉公主與夏翊清都是極好相處之人,幾日下來,他們都對許琛以字相稱,許琛内心已和他們十分親近了。
自長公主回朝已過一月時間,定遠侯自請奔赴北疆,侯府便隻剩下長公主來教導許琛。每日晨起基本功一個時辰,早膳後便入宮讀書,待到傍晚時分才能回侯府。每日晚膳時同長公主講述一下當日學堂的情況,母子閑聊片刻,再回屋讀書。許琛已經漸漸習慣了這樣的日子,剛入侯府時候的惴惴不安也逐漸散去,如今讀書明理,心底那一份感恩慢慢滋長,自然對長公主更加尊敬孝順。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已是歲末時節。
這一日,自晨起練功時許琛的眼皮便狂跳不止,擾得他一直心緒不安。直到下午時分依舊無事發生,許琛原本提着的心松了許多,卻沒成想在散學時分,意外還是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