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琛覺得難以置信:“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夏翊清:“當年先皇共有九位成年皇子,如今卻隻剩下了從未參與過朝堂之事的伯父一人,再看我大哥如今的下場,再想想這些年姑母的舉步維艱,這些難道都是旁人所為嗎?”
“和光,你對天家……心中可是有怨?”許琛問。
“不是怨,是認命。”夏翊清苦笑道,“我生來是皇子,注定無法擁有你們可以擁有的親情。他可以用我去做誘餌,可以殺了威脅到他地位的兄弟,可以因為懷疑就讓自己的妹妹過得小心翼翼舉步維艱,可以眼看着自己的兒子被冤枉而無動于衷,這便是我的命。”
許琛看着夏翊清的神情,突然有些心疼:“你莫要這般悲觀。”
夏翊清整理了一下心情,說:“倒也不是悲觀,不怕你知道,我确實可以扮演一個很好的皇子,但我做不到從心裡真正将他當做我的爹爹。他做任何事情我都可以理解,因為他是天家,這天下都是他的,他有那麼多的皇子,用我一個不得寵的兒子去當個誘餌有何不可?”
“我……我從未見過你這樣。”許琛輕輕地說。
“我也就跟你說說心裡話。”夏翊清長歎一聲,“知白,你可知為何他明明發現了疑點卻依舊處置了大哥嗎?”
許琛思索片刻,說:“是因為沒有證據證明是栽贓?”
“是,也不是。”夏翊清條縷清晰地分析道,“當時确實沒有證據證明是栽贓。但那晚他原本信心十足叫我們去東宮,卻被大哥痛訴對他的怨怼,而且在場之人都看出了疑點,令他失了顔面,這是其一。其二,也是主要原因,因為仲淵不需要一個被設計陷害還茫然無知的太子。”
許琛倒吸了一口冷氣,明明未到數九寒冬,卻覺得周身被凍住一般難以動彈。
夏翊清喝了口茶,淡淡地說:“這就是天家啊。”
“你也不要太感傷了。”許琛勸道。
“知白,你說這世間,真的是擁有了權力地位,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嗎?”夏翊清看着許琛。
“你怎的突然問起這個?”許琛覺得有些意外,“我小叔也經常感歎,說權力地位不應該等于為所欲為,但現實卻往往相反。”
夏翊清腦海裡突然閃過那一夜與即墨允的對話。
「難道有權力地位就可以得到想要的嗎?」
「四郎讓我想起一位故人。他也曾經問過我一樣的問題。」
「後來呢?他得到答案了嗎?」
「後來他死了。」
許琛的這句話點通了夏翊清,即墨允口中的那位已經去世的故人,很有可能就是小叔。小叔當年大概是經曆了什麼,才不得不從宮中假死逃生,對外他已經死了,隻有親近之人才知道此事。這樣想來,自己的父親定然也以為他死了,所以他這些年低調得仿佛不存在,而晟王也很少入宮。若當時東宮之中住着的是小叔,父親又派人給他請脈,斷不該沒有發現他中毒,再加上晟王和即墨允對父親的态度,唯一的可能隻能是……
夏翊清覺得有些後怕,他們藏着的可是欺君大罪啊!難怪許琛要瞞着他了,這種事情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而即墨允因為擔心小叔的身體,意外讓自己得知此事,想來他們也已經想好了一套對應的方法。他突然慶幸他沒有追問到底,這種事情的确不該讓他一個皇子知道的。
許琛看夏翊清有些發愣,便問道:“和光?你在想什麼?”
夏翊清連忙道:“沒什麼,隻是聽到你提起小叔,我便想起他的身體,他如今可還好?”
許琛:“小叔恢複得很快,說來還真是多謝你。”
夏翊清:“你那晚已經謝過了。”
許琛想到那晚的擁抱,一時有些尴尬:“快别說了。”
夏翊清知道許琛的意思,卻笑着說道:“你又在想什麼?你那晚不是同我說過謝謝了嗎?”
“是,說過了。”許琛不欲教夏翊清繼續那尴尬話題,便問道,“你最近還要去晟王府嗎?”
夏翊清點頭:“伯父讓我明天再去給小叔看看。”
許琛:“希望這次沒有人跟着了。”
“已經沒有了,說來這事還是要多謝姑母。我聽說姑母在閑聊之間問嬢嬢為何這般擔心我,就連出了宮都還要派人跟随保護。”夏翊清輕輕一笑,“那之後我身邊便沒有人跟蹤了。”
“義母她……總是有辦法的。我身邊也沒有人跟着了。”許琛又問道,“和光,你怕嗎?”
“怕什麼?宏王?”夏翊清笑着說,“我倒真想同他玩一玩。”
“你莫要冒險。”許琛連忙阻止。
“他若不來招惹我,我自然不會怎樣,可他若招惹了我,我便也該讓他知道,我不是好拿捏的。”
許琛知道夏翊清其實是很倔強執拗的,而且還很護短。安成是他身邊人,宏王動了安成,便相當于動了他。若此次之後徹底放下,那便還可當做無事發生,可若再有行動,按照夏翊清的心思,他恐怕真的會請即墨允做些什麼。
這些年所有人都以為夏翊清是好拿捏的,但實際上隻有很少人知道真正的他是怎麼個模樣。許琛不欲再說這些,又見時間差不多了,便拉繩叫來盧瑄,讓他準備一些茶點。
不一會兒盧瑄就備好了一桌精緻的素食,他親自将飯菜送來,說道:“還望平甯伯見諒,小人這裡是以茶為主,後廚十分簡單,隻稍稍做一些素食。”
夏翊清:“這樣就很好了,多謝掌櫃。”
盧瑄:“小人冒昧,請教郎君尊姓台甫?以便同下人交代下去,防止以後誤認。”
夏翊清:“某姓元,抱元守一,草字和光。”
“多謝元郎君,小人不打擾二位了。”盧瑄離開之前看了一眼許琛。
等盧瑄離開房間,許琛說:“你這是要微服私訪?”
夏翊清笑着說:“那是,不敢搶了平甯伯的風頭啊。”
“又拿我打趣,你先吃着,我出去一下。”許琛說罷便起身離開。
許琛走出房間,看到盧瑄正等在走廊盡頭。盧瑄帶着許琛進入另外一間空房,關好門之後說道:“少東家,剛剛魏拓來了,現在正在品香居甲室中。”
“小叔不是說若他來便去聽嗎?你怎的沒去?”許琛問道。
盧瑄:“和他同來的是位年輕郎君,看起來同少東家差不多大,我聽魏拓喊了他一聲大王,想來不是二大王便是四大王,我便沒有去聽。”
許琛笑了出來:“今兒可真熱鬧,京中三位大王來了兩位,文禮,你這三品居真是要成為貴地了!”
“……那位元郎君?”盧瑄有些吃驚。
“是四大王。”許琛說,“他不願讓别人知道身份所以用了化名,你叫他元郎君便好。至于魏相那邊,你自可以去聽,我會跟小叔說的。”
盧瑄領命而去。
許琛進門落座,夏翊清問:“同掌櫃說完話了?”
“什麼都瞞不過你。”許琛笑道,“放心,跟文禮說的是旁的事情。你既想隐瞞身份,我自不會出賣你的。”
“看你表情可是有事發生?”夏翊清問道。
許琛笑着說:“先吃飯,不要在吃飯的時候讨論正事,影響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