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五,平甯侯府。
夏翊清坐在書房之中問:“我到你這裡來,不去旁邊給姑母見禮,真的沒事嗎?”
許琛道:“無妨。公府與侯府雖連着,但到底還是兩個院子。而且母親特别說了,你不用過去請安,如果有事她會讓凝冰來請你過去的。”
“那就好。”夏翊抻了抻手臂,“還是你這裡清淨啊。”
許琛問:“怎麼這幾日過得不好嗎?”
夏翊清無奈搖頭,道:“我出宮開府比宏王晚,如今卻是比他先得了正式差遣入朝,又這麼就快進了親王,這朝中聞風而動的人可不少。不過……你這裡倒是真的安靜,同樣是進封,你就沒收到幾份拜帖賀禮?”
許琛笑笑,說:“你來我這裡自是不必去隔壁,可旁的人總要掂量一番。如今我并未正式分府出去,母親又依舊在朝,有那想來賀我的,為着禮數也得去見過母親。你說他們該以什麼禮面見母親?是見長主?還是見兵馬司元帥?”
“自然是見兵馬司元帥。姑母雖不管事,但也是正經有告身的朝廷官員。”
“那幫子文臣們可有把母親真的當做與他們一樣的朝廷官員?”許琛輕蔑一笑,“如今不過是母親自己不計較這些禮數,他們便也不當回事。若真細算起來,這些年他們失禮的地方可太多了。如今我依舊燕居,與我交往無非是跟長主義子過些交情,算不得什麼朝堂事,可母親那裡就不一樣了。在朝的,覺得到我侯府來頗為尴尬;那些衙内們又懼怕母親的威名,不敢上門;倒是有些父親母親的故舊同僚來,那也是以我進封為名來與母親走動。”
夏翊清颔首:“這倒是了,隻是就沒有一人來過?”
“除去幾位武将老臣,便是先生和行正來過,就再沒有了。”
“你這倒是輕松,隻是我那邊……”夏翊清輕輕歎息,“若是能有一處安靜院落,你我二人如小叔和伯父那般相處,那便好了。”
“你若想,我常去你府上就好了。”許琛說。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夏翊清看向許琛。
許琛故作驚訝道:“你剛多大就想那種事情?!”
夏翊清愣了片刻,紅着臉道:“我可沒說那個!你在想什麼?”
許琛擡手輕撫夏翊清眉梢,道:“你還是笑起來好看。”
夏翊清知道許琛是在逗自己開心,他低聲道:“我甯願不要這親王的稱号,哪怕跟在你身邊做個随從都好。”
許琛:“我可不敢用你當随從,我怕你拿針紮我。”
夏翊清輕拍了許琛一下:“我才舍不得呢。”
“對了,有東西給你。”許琛起身走向書桌後面的架子,拿出一個盒子遞給夏翊清。
夏翊清接過盒子打開,見裡面是兩塊圖案相同的玉佩。這兩塊玉佩都是單面雕镂空圖案,大小相同,可以輕易握于掌中,玉佩上端還穿有一個外方内圓的玉管,看起來十分精緻。
許琛解釋道:“這是用你上次送我的那塊墨玉做的,我畫了流雲百福的圖案讓人去雕出來的。”
流雲百福是以雲紋和蝙蝠組成的圖案,恰好雲紋為白,蝙蝠為黑,用那塊白玉底墨玉雕刻而成,更顯生動形象。
許琛拿出其中一塊玉佩,遞給夏翊清:“這是你的,玉管上有你的字。”
夏翊清接過來仔細查看,果然在那個小巧的玉管上發現了小篆體的“和光”二字。
許琛拿起另外一個玉佩,拉過夏翊清的手,讓兩塊玉佩嚴絲合縫地疊在一起,這樣看上去竟像一塊立體的雙面雕镂空玉佩。
“可喜歡?”許琛問道。
“這竟是對佩嗎?!喜歡!當然喜歡!”夏翊清十分欣喜,但旋即又有些遺憾,“隻是咱倆若戴一樣的,必定會引人注目的。”
許琛看向夏翊清:“這種東西你還想拿出去示人?”
“也對,這該貼身藏好才是。”夏翊清滿心歡喜地把玩了玉佩許久,才将玉佩小心地收好,問許琛道,“對了,我一直沒問你,江甯府的事可是有什麼緣由?”
“明之沒跟你說嗎?”許琛問。
夏翊清搖頭:“我自回來就沒見過他,去晟王府時問過,伯父和小叔也都說沒見過。”
“具體的緣由我也不太清楚,”許琛斟酌着說道,“我還想等你給我解惑呢。”
夏翊清知道許琛有些話還是不方便說,也就沒有強迫他,尋了個台階,道:“明之若是在京城肯定會來找我的,大概是替天家去辦差了,等他回來我問他好了。”
許琛知道自己完全沒有糊弄過去,可歸雁樓畢竟是小叔的秘密,就算自己如今跟夏翊清關系更進一步,也萬萬沒有把小叔的秘密透露出來的道理。他又想起之前小叔跟自己說的話,于是對夏翊清囑咐道:“我覺得宏王身邊不僅有魏拓,還有藏得更深的人,你得小心些。”
“我也有察覺。那六名刺客能借機在陳揚行刺之時對我下手,确實不簡單。”夏翊清感歎了一句,“宏王還真是厲害。”
許琛怕自己說漏了些什麼,不想再讓夏翊清追問江甯府的事情,便抓住夏翊清話中的細節問道:“之前在學堂的時候你不是還跟宏王兄弟相稱嗎?如今這是怎麼了?”
“是他先要端架子的。”夏翊清說,“自從我封王後他便不再叫我四哥,他既如此,我也懶得假惺惺地與他演什麼兄友弟恭。”
“罷了,反正你同你那幾個兄弟都沒什麼情誼。”許琛歎了口氣,“皇家真是可怕,兄弟阋牆,父子相疑。我那日看你同天家說話都替你捏把汗,天家的每句話都意有所指。”
夏翊清安慰道:“你放心,雖說這些年我并沒有見過他幾次,但明之時常教導我,我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那看起來也是夠心驚的。”許琛說,“伴君如伴虎這話說得果然不假。那日天家說封你為齊王,其實就是試探?”
“當然是試探。自大哥被落太子之後,宏王封号一直沒變,就算要封國字封号,也該是宏王在我之前。他用這事試探我,就是想看我會不會有什麼冒進的想法。”
“還有你這個‘寭’字……”許琛沒有說完。
寶頭有那麼多美字,偏偏選了個與惠妃封号讀音相同字形相近的字,無論有意無意,總歸讓人心裡不那麼順暢。
“不說這些煩心事了。” 夏翊清換了話題,“聽說正月初十那日子丁先生的新作會在歸雁樓拍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許琛原本正在喝茶,聽到子丁先生,一下被嗆到,險些把茶水都吐出來。夏翊清連忙上前給許琛拍背:“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喝口茶都能嗆到?”
許琛咳了一會兒才緩過勁來:“歸雁樓啊,堂堂親王逛青樓,你不怕被天家責罵?”
“不會的。”夏翊清順勢靠在了許琛懷裡,“每年子丁先生出詩文時歸雁樓裡全是文人,也有朝官聚集,小叔和伯父那年不還拍得子丁先生的手稿了嗎?而且歸雁樓隻有一棟副樓是可以過夜的,其他都是琴笛相伴,清談會客而已。今年我終于有機會去看看了,你可願陪我?”
許琛摟着夏翊清說道:“你既說了我定會陪你去,我也去看看今年會是誰拍得子丁先生的手稿。”
“我倒想試試。”夏翊清盤算着,“若能拍下來,可以送給伯父做生辰賀禮。”
許琛連忙攔住:“你快别了,晟王生辰在下半年,你這拍下來要等上大半年再送過去嗎?”
“小叔生辰在二月啊!”夏翊清說,“送小叔也就相當于送給伯父了,都是一樣的。而且這次的事情小叔有幫忙,我也該表示一下感謝才是。”
“……”許琛飛快地扯出一個借口,“小叔又不喜歡這些,你送他詩文倒不如送他一些機關暗門的圖紙。”
“這倒是。”夏翊清似是同意了許琛的這個說法,“到時看看再說。那就說好了,正月初十陪我去歸雁樓。”
“好!都聽你的。”許琛慌忙應承下來,他想着一定要讓小叔提前知道這件事,到時候如果真的被夏翊清拍下來送到晟王府,若有一天夏翊清知道了真相,自己還真不知該怎麼面對。
夏翊清在侯府待到日落時分才離開,因為想着要給許箐調整解毒的藥方,所以回府之後一直待在仁園之中。
“許久不見,四郎一切可好?”即墨允的聲音傳來。
夏翊清立刻起身:“明之!”
即墨允身形有些凝滞,臉色也不太好,夏翊清趕忙讓他坐下,一邊診脈一邊問:“你這是怎麼了?”
“一時大意。”即墨允說。
“脈象倒是沒什麼問題,怎的臉色這麼差?”夏翊清診完脈後問道。
“我三天沒睡覺了。”即墨允說,“三天四夜,從西楚到京城。”
“那還不趕緊回去休息?”夏翊清關切道。
即墨允擡起右臂:“我來向四郎讨一些止疼和安眠的藥。之前與人對掌,雖沒有内傷,但手臂疼得很。”
夏翊清立刻挽起即墨允的袖子仔細查看,片刻後道:“都是外傷,還好。”
說罷他便起身從藥架上取出一些藥膏和藥瓶,走到即墨允身邊:“我先給你敷上藥。桌上兩瓶藥你拿回去吃,稍大一些的瓶子裡是止痛藥,疼得厲害時吃一粒。小一點的瓶子裡是安眠的,隻一粒,睡前吃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