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氏受寵若驚,立刻起身謝恩。
天家又道:“翊兒今晚就别出宮了,你從封了王便沒再在宮中住過,今兒端貴妃大喜,你留下陪她一同守歲。”
“兒遵旨。”
宮宴結束,夏翊清陪着端貴妃一路回到鸾儀閣去。到了正室,端貴妃讓一衆宮人在外間随侍,自己則與夏翊清在裡間單獨叙話。
“翊兒,此處并無外人,你同我說實話,你如今究竟作何想法?”
夏翊清鄭重說道:“娘子知道我的身世,我是絕不可能有那僭越野心的。娘子在後宮之中知道得越少越好。”
端貴妃欣慰笑道:“翊兒真的長大了。”
夏翊清道:“如今娘子是宮中唯一的貴妃,這後宮之中的手段你比我清楚。我在前朝并無所求,但不是無所求就能安穩的。順妃娘子比娘子早進妃位,宏王又比我早封親王,如今我冒了頭,他們那邊自然視我為眼中釘。”
端貴妃點頭:“我當年既能保得住你,如今就能擋得住那些手段,這你不用擔心。隻是今兒皇後娘娘的意思你可明白?”
夏翊清:“這也是我想同娘子說的,嬢嬢的意思并不重要,年前我同天家談過,天家暫時不會給我賜婚,娘子也不必替我操心,這些事情我都能處理好。若是有任何人想給我說親事,全數推給天家就好。”
“好。”
“那些年娘子表面上的冷淡是種保護,所以如今我的隐瞞也是保護,我知道你能懂我。”夏翊清起身,走到端貴妃膝邊蹲下,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今日給娘子一句承諾。當初娘子護我周全,如今該我護着你安穩餘生了。”
這話說得端貴妃鼻子發酸,她将夏翊清扶起:“好孩子。我隻再問你一句,你确實不想嗎?”
夏翊清起身直視端貴妃,問:“娘子可曾想過皇後的位子?”
端貴妃連忙說道:“當然沒有,我從來就沒想過,我連妃位都沒想過,如今這樣已是天大的恩賜了。”
夏翊清:“娘子從未觊觎慈元殿,兒也無意于東宮。”
“我明白了。”端貴妃松了口氣,“好了,我們好好過個年。”
鸾儀閣中一片祥和,端貴妃和夏翊清給一衆宮人都賞了不少銀錢,剛剛敲過二更,衆人正圍坐續話時,一聲尖細哀嚎劃破夜空。
夏翊清和端貴妃對視一眼,端貴妃立刻吩咐海菘藍前去打探。
片刻之後海菘藍進來回話:“是疊雨軒。”
端貴妃有些發怔:“疊雨軒……是康修媛。”
“今兒宮宴上确實沒見到康娘子。”夏翊清頓了頓,驚道,“莫不是六哥?!”
端貴妃颔首:“你之前一直在城外靜養,怕是并不知道。自入秋以來,六郎便起了病。疊雨軒日日請太醫,卻總不見好。康娘子曾請我去看過,六郎的脈象……比你那時更為詭異。十一月那場大雪後六郎病情更重,太醫和代内人都說,若是熬過這個冬天慢慢就能好,看來是沒熬過去。”
夏翊清低聲說道:“天家很喜歡六哥的。”
端貴妃歎了口氣:“我們去看看。”
夏翊清阻攔道:“今兒娘子進了位,我得了賞,可康娘子失了孩子,我想她此刻最不想見的大概就是我們了。”
端貴妃停住了腳步:“話雖如此,但以我的位份,總是要去看的。”
夏翊清說:“現在肯定有人去通報了,不如等天家和嬢嬢去了之後再動身。”
端貴妃點了點頭,聽從夏翊清的話在屋内又坐了片刻,待天家步辇往疊雨軒方向去了之後才起身出發。
還未到疊雨軒門口,康娘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就已傳了出來,直聽得人心中不忍。夏翊清陪着端貴妃剛邁入疊雨軒,就看到皇後朝他們擺手,二人隻好暫時站在廊下。
過了約半個時辰,天家自殿内出來,待看到夏翊清後晃了下神,道:“回去罷,你身子弱,不必在這兒陪着了。”
夏翊清同端貴妃行禮後便往外走去,卻被澤蘭叫住。端貴妃見狀便先行離開,讓澤蘭同夏翊清單獨說話。
澤蘭随着夏翊清走在步道之上,待四下無人,才開口道:“皇後娘娘想知道,大王是否有難言之隐。”
夏翊清語氣中帶了幾分哀怨:“之前我中那毒是什麼代内人應該知道,他們這是下了決心要殺死我的。我身上本就有舊毒,如今又中了這毒,指不定哪天就毒發身亡了,我這般身體,還是别耽誤那些名門閨秀了。我已同天家說過,勞煩代内人也轉告嬢嬢,不必再替我操心婚事。”
澤蘭:“大王哪裡來的舊毒?!”
夏翊清低聲說:“我随你學了這些年醫理,若是連自己的身體情況都不知,豈不是辜負了你的一番教導?”
澤蘭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這些年你都未曾告訴過嬢嬢那毒的來源是不是?”夏翊清問。
澤蘭點頭。
夏翊清道:“那毒來自醫部,當時應該還是克烈,最有可能便是姑母帶回來的。你大概以為是姑母殺了恭敏貴妃,姑母和嬢嬢自幼相識,你怕影響了她們的關系,所以私自瞞了下來,我說得可對?”
“大王聰慧。”
夏翊清繼續說道:“我的毒确認不是姑母下的,開宇四年時姑母尚在北疆養傷,我如今已知是誰下的毒,你可能也早就有所猜測。我已看開,但嬢嬢……她不一定看得開,所以你還是瞞下罷。”
“我明白了。”澤蘭低聲說道,“隻是奴想不通,大王這次為何非要冒險以身試毒?”
夏翊清輕歎一聲:“因為魏氏有一半西楚血脈,我也有一半西楚血脈,我們倆隻能活一個。”
沉默半晌,澤蘭輕聲道:“大王辛苦了。”
夏翊清勸道:“你不必如此,這皇城之中誰都會有秘密,誰都不容易。”
澤蘭:“是,大王如今大了,有些事情不用旁人勸說,自己便會想明白的。”
夏翊清:“我不在意,是因為我從未期盼過什麼,可嬢嬢與我不同。這巍巍宮牆圈住了嬢嬢的餘生,聖人殿下,不止是名号稱呼,更是一生枷鎖,無謂再讓這枷鎖之上多添些惱人的硬刺了。”
澤蘭躬身道:“多謝大王。”
夏翊清輕聲道:“前面便是鸾儀閣了,我自己走回去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