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宇二十二年五月丁巳,宏王卓清納耶蘭公主,封衛國夫人。
次日,宏王攜衛國夫人進宮拜谒,于慈元殿領過賞,皇後單獨留下衛國夫人。
“荻黎,我求了嬢嬢把你留下,是有東西要給你。”永嘉從架子上取過一個小木盒遞到荻黎面前,“這是知白哥哥給你的。”
“平甯侯?”荻黎不明所以,“侯府昨日已送過賀禮了。”
“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荻黎依言打開木盒,裡面是一方染血手帕,一塊甲片及一封信。荻黎初見手帕之時就已紅了眼圈,她飛快打開那封信,讀罷之後失聲痛哭。
永嘉讓荻黎哭了個痛快,而後才輕聲說:“知白哥哥讓我同你說聲抱歉,這是他能找到的所有東西了。”
荻黎追問:“平甯侯是如何找到的?”
“知白哥哥說當時戰場混亂,他受傷昏睡,是到第二日醒來後才知道自己殺了戎宿。他知道你們耶蘭将領都會在自己帳中提前藏好遺書,幸好當時因為他昏睡,許公無心處理後續事宜,戎宿的軍帳還留在原地。他讓自己的護衛去戎宿帳中找了許久,終于在縫隙中找到了這封信。”
荻黎:“他看過了?”
永嘉颔首:這些東西在被收繳之後都必須要打開查看,知白哥哥看後決定把這封信收起來。後來他又親自去看過戎宿屍身,從戎宿身上找到這方手帕,這甲片是包在手帕之中貼身放着的,他便一并收了起來。知白哥哥說他原本想托人把這些送到耶蘭去,但當時戰後急着回朝,回來後他又一直在養傷養病,這事就耽擱下來。等他再想找人送信時,就聽到了你要嫁過來的消息。”
荻黎将那塊甲片緊緊攥在手中,半晌才開口說:“替我謝謝平甯侯。”
永嘉道:“知白哥哥讓我告訴你,上了戰場各為其主生死不論,于公來說,他并沒有做錯。可是于私來說,是他親手殺了戎宿,讓你們二人從此生死兩隔,他确實心中十分不忍。軍有軍規,這是他能做到的所有事情了,希望這些東西能消減一些你心中的恨意。”
“我明白。”荻黎輕輕颔首,“戎宿哥哥在信中說不讓我怨恨,我會聽他的話。”
永嘉微笑着說:“這東西自然不能跟着賀禮送給你,所以知白哥哥就把東西給了我,讓我勸勸你。”
“婉兒,也謝謝你。”
“看來不用我勸你什麼了。”永嘉将茶盞推到荻黎一側,“喝口茶歇一歇,你得在我這裡多待一會兒,不然你紅着眼睛從慈元殿出去,宮裡人該以為嬢嬢欺負你了。”
荻黎道:“皇後娘娘是很好的人,你們都是很好的人,這些日子你們都很照顧我。”
永嘉低聲說道:“這東西你收好,不要讓二哥看到。知白哥哥是偷偷留下的這些,一旦被二哥發現,很有可能會害了知白哥哥。”
“什麼意思?”荻黎問。
永嘉輕戳荻黎的額頭,道:“你好歹也是個公主,怎麼你國中就沒有皇子争權?”
荻黎愣了一下,緩緩點頭道:“我明白了。”
“這東西其實知白哥哥不該給你,但他還是不忍心。我問他若是被二哥發現了該如何,他說他既然做了就已準備好承擔後果。”永嘉指着那封信說道,“你手裡這個東西,往小了說是私藏敵将遺書,往大了說就是通敵,二哥正愁找不到知白哥哥和四哥的錯處。我這麼說你可明白?”
荻黎想了想,将信放回到盒中,推回到永嘉面前:“婉兒,信你幫我毀了,手帕和甲片我拿走。”
“毀了?!”
荻黎鄭重點頭:“對,毀了。手帕原本就是我的,甲片可以是我從耶蘭帶來的,但你說得對,戎宿哥哥的遺書不該在我手裡。這封信已經在我心中,就不用再存在于這個世上了。”
“好。我知道了。”
然而這封信永嘉公主終究沒有毀掉,隻命女使采芷送出宮去交還許琛,許琛斟酌良久,最後将那信放在了栩園之中,後來被夏翊清無意間發現,許琛才道出原委,天家知曉這封信的存在,所以許琛才敢将這信交予荻黎,天家不願收荻黎入後宮,一是因着她年紀太小,二也是因着後宮女子終生不得自由。将他嫁于皇子,若日後确實無法琴瑟和鳴舉案齊眉,總還有和離的可能。
夏翊清聽得此言喟歎一番,卻又隐隐感受到了天家的心思,天家大抵從未想過讓宏王繼位。不過此事總歸與自己無關,最後便也擱下了。
幾日後,慈元殿内。
皇後滿臉慈愛地逗弄着搖籃裡的小孩,永嘉在一旁說:“嬢嬢,這孩子以後就養在慈元殿了嗎?”
皇後:“是啊,咱們慈元殿又要熱鬧了。”
永嘉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孩子的臉,生怕碰疼了他似的,皇後笑道:“你不用這麼小心,他是個孩子,又不是紙糊的。”
永嘉道:“二姐小的時候我也還小,都不記得小孩子是什麼樣子了。”
說話間夏翊清已進入殿内,皇後連忙拉過他:“快來看看小皇孫。”
夏翊清走到搖籃旁,看着眼前這個孩子,心底冒出了一絲柔軟。
皇後笑着說:“你同這孩子還真有緣,他一看見你就笑了。”
夏翊清:“嬢嬢這是哪裡的話。”
皇後拉着夏翊清到旁邊的次間落座,避開了永嘉,問道:“天家的旨意你可知道了?”
夏翊清颔首。
“你還沒有成親,本不該如此的。隻是懷兒尚未出閣,卓兒的王妃又剛剛産子,而且卓兒……”皇後停頓片刻,道,“總之你比卓兒更适合當這個孩子的父親。”
夏翊清道:“嬢嬢放心,我會好好待他的。隻是還要勞煩嬢嬢替兒先照顧他幾年,我府中沒有女眷,确實不太方便。”
皇後看向遠處專心逗弄孩子的永嘉,将聲音壓得更低了些,問道:“你身體怎麼了?”
夏翊清答:“兒身體無礙。”
“你為什麼非要走這一步?”皇後心疼地說道,“以身犯險,值得嗎?”
夏翊清擡頭看向皇後,平靜說道:“嬢嬢,這些年來我忍夠了,不想再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