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平甯侯出現在了紫宸殿。
衆臣又在争執不休,而平甯侯站在百官列中默不作聲,似是這争吵與他無關。
寭王忍無可忍,向着禦座行禮道:“請陛下和殿下裁斷。”
太後開口道:“平甯侯今兒上朝了嗎?”
許琛出列行禮:“臣在。”
太後問:“遠國公身體如何了?”
許琛回話:“回聖人殿下,義父如今行走坐卧都已無礙,但尚不能動武。”
“那你呢?”
許琛:“臣之前在南境受了傷,還未痊愈。”
許琛今日在待漏院已然演過一番“幾欲昏倒”,再加上此刻他臉色蒼白,氣息虛浮無力,是以百官皆信了他确實傷重。
此時天家離開禦座,走至許琛面前,仰起頭說:“知白哥哥,你臉色不好,可是病了嗎?”
許琛立刻跪地:“臣非陛下兄長,請陛下莫要再這般稱呼。”
天家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将虎符遞給許琛,說:“爹爹說過讓你拿着這個東西來保護我們,為什麼你又把它還給我……朕了?”
許琛:“陛下,臣受了傷,又做錯了事,不該再拿着虎符了。”
天家奶聲奶氣地說:“受了傷要醫治,有了錯要認錯,但我……朕還要你保護。你要好好養傷,春獵時你要教朕騎馬!”
許琛叩首:“臣遵旨。”
夏翊清走到天家身邊,說:“請陛下回到禦座之上。”
天家将虎符塞到許琛手中,而後對夏翊清說道:“四哥,你不許欺負知白哥哥,他打仗很辛苦的。”
夏翊清立刻躬身稱是。
從天家開口那一聲“知白哥哥”起,百官便都明白過來,不止寭王與平甯侯交好,先帝諸皇子公主皆與他有交情。
無論天家今日這話是童言無忌,還是太後教的,都已表達了皇家的意思:受傷便去休養,有錯便要認錯,至于辭官挂印,不許。
太後緩緩開口道:“平甯侯手持虎符,便有權力審時度勢,判斷決策。且他并非棄南境于不顧,霍與韬的奏疏已然遞入兩府,當時南境已安,平甯侯将南境巡防及戰後撫恤全數安排妥當,方才動身前往西域。戰場瞬息萬變,若事事請旨,這虎符還有何意義?陣前決策是将領職責,如今戰事已平,此事便放下罷。不過,既然讓朝堂上争辯不休,還是要稍作懲罰,罰俸半年,閉門思過。”
許琛叩首:“臣領旨。”
“遠國公的帥印也拿回去。”太後說道,“他是陪着先帝平四境的功臣,就算以後不再帶兵,也沒有收了帥印的道理。”
許琛再度叩首:“臣代義父領旨謝恩。”
散朝後,安成傳信,叫許琛往宣政處去。
許琛甫一進宣政處就被夏翊清拉着坐到椅子上,許琛連忙道:“你慢些,何事如此着急?”
夏翊清關切道:“你今兒臉色怎的這般差?早上可用過藥了?哪裡難受?”說着便要給許琛搭脈。
許琛掀開公服大袖,将銀針拔出,笑道:“跟你學的。”
夏翊清這才放心下來:“陵老先生竟還真願幫你做這事!”
“我同陵谷主說,若我不這麼做就沒辦法休養。你别看陵谷主看起來嚴肅,其實他是個老頑童。他給我施針時還告訴我如何在朝堂上裝暈而不被發現。”許琛說着便從公服袖中取出一枚手掌大小的鐵球說,“陵谷主說将這個夾在腋下,能暫時封住手腕上的脈搏,若力度掌握得好,還能讓脈搏時有時無。”
夏翊清愣愣,随後笑道:“确實可以,一般人隻探鼻息和腕脈,摸不準頸側脈。”
“這下可放心了?”
夏翊清颔首。
此時外間通傳,說唐存請對,許琛便不再多言,退出宣政處回府去了。
許琛自回朝至今不過半月,大多時候都在侯府,在自覺精神足時會去栩園,若是夏翊清休沐,兩人也會在栩園耳鬓厮磨地膩上幾回,隻是有着禁令,終究不敢多做,連親吻都淺嘗即止。
雖有在吃藥,但許琛精神一直不大好,總是昏昏沉沉,一日裡倒是要睡上大半日才行。因着每晚睡前要做針灸,夏翊清便幾乎每夜都到侯府,先還是起針後便回去,到後來幹脆直接宿在了侯府,隻是不教外人知道。
許琛的禁足令即時生效,他原本除了栩園也不去他處,這次就更加踏實地在侯府休養。白日裡休息恢複,晚間在寝室等夏翊清回來,竟真生出了幾分“倚門盼郎歸”的意味。
轉眼便是三月春獵,慣例,天家要先射中一物,或是地上禽,或是天上鷹。若是天家年幼,便立靶當中,射中靶即可。今年太後谕令,命平甯侯輔天家射靶。衆臣終于明白,自去歲冬吵吵嚷嚷到今年二月中,太後完全沒有将那些明示和暗示放在心中,許家和皇家的關系依舊穩固。
許琛原是想拿一把小弓帶着天家意思一番,未料到天家卻相中了小叔所制出的複合弓。不過倒也不難理解,那複合弓看起來頗為新奇,不僅有纜線,上下還有兩個滑輪,莫說是這般年紀的天家,骁騎衛初見時都躍躍欲試。
許琛自然拗不過天家,便拿起弓調整片刻,将護具套在天家手上,跪地自後面環住天家,左手推弓右手拉弦。
五十米靶正中紅心,春獵正式開始。射完箭後天家帝來了興緻,纏着許琛要他陪,許琛又陪過一會兒,太後便替他解了圍。
許琛回到營帳,就聽得夏翊學着天家的語氣說:“知白哥哥,我要你教我射箭!”
許琛笑道:“怎的竟還同天家争寵?”
夏翊清倚在榻上,道:“我學射箭時,先生隻是口頭教導,從沒人摟着我射過箭。”
許琛坐到他身邊說:“你是皇子,誰敢抱你?”
“你敢啊!”夏翊清往許琛懷裡蹭了蹭,“我要将軍教我。”
見許琛沒有動,夏翊清便擡起頭朝着許琛眨睛,許琛向來見不得夏翊清這副撒嬌的模樣,敗下了陣來:“罷了,站起來,我教你。”
在營帳中自然不會搭箭,許琛将弓遞給夏翊清,走到他身後,左手輕輕握住他手,在耳邊輕聲道:“沉肩,推弓。”
夏翊清右手搭于弦上,卻遲遲沒有等到許琛覆上來的右手。他正要詢問,隻覺腰間一緊,許琛竟是用右臂勒住了他的腰,順勢将下巴擱在他肩上,偏頭沖在他耳畔吹氣。
夏翊清順勢紅了臉:“你這是作甚?”
許琛低聲道:“教你射箭。”
明明是很普通的四個字,夏翊清卻想入非非,腦海裡直飄過一幅春|宮|圖。他趕緊掐滅自己這莫名其妙的淫思,道:“不是教我射箭嗎?你這右手在做什麼?”
許琛在夏翊清頸側輕吻片刻,說:“想把箭射|到你身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