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收班之後,夏翊清難得按時回了王府,他甫一坐定,木鹞便帶來一個消息。他喚來張培,将紙條交予他,吩咐道:“你辛苦一下,備上三份禮,明日帶着這三人依次替我去送禮。”
張培會意,立刻着手去辦了。
晚間,夏翊清躺在許琛床上,手裡将他的頭發來回擺弄。
自許琛回來後,夏翊清便多了這個習慣,兩人一旦散下發髻,夏翊清必得抓着許琛的一绺頭發在手中,或是一下下拽着玩,或者是把發梢在手指上繞上幾圈,反複松開纏繞。後來似是又被仁珩啟發,将兩人頭發松松垮垮繞在一起把玩。
許琛問:“在想什麼?”
“下午院裡的消息,木赫死了。”
許琛愣愣,旋即道:“該來的總會來。他死與不死,紮魯都是要叛的。我知道你擔心我身體,但你也該清楚我必須得去。我與紮魯之間不僅僅有國仇,更有家恨。”
夏翊清:“紮魯當年在京中安插的探子我已全數清剿,兩府亦可留中幾日,但畢竟是質子身死,總不好一直壓着。我估摸着不過月餘紮魯便會收到消息,你得讓骁騎衛做好準備。”
許琛拍了拍夏翊清,道:“放心,這兩個月我又不是真的諸事不聞。”
夏翊清靠在許琛肩窩裡,低聲說:“院裡和颍昌軍作院已派人去了經州,最快下個月就能正式調整好。接下來就是西邊和南邊……”
“和光,”許琛打斷道,“你已經很累了,别再這般逼迫自己了,飯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件一件做。”
“也對,”夏翊清輕笑一聲,“躺在你身邊還在想那些事情,真是煞風景。”
許琛在夏翊清的額頭上輕柔一吻,柔聲道:“睡罷。”
次日晨起,夏翊清照常去往宣政處,許琛則敲開了陵遊的房門。
谏院值房,穆飏自外面進入,迎面正碰上袁徵和謝承汶,謝承汶問道:“如風老弟,你這又是去哪裡看樂子了?”
穆飏笑着坐到椅子上,說:“确實有件趣事,你們可想知道?”
袁徵來了興趣:“快說來聽聽。”
穆飏喝過茶,緩緩說道:“今兒上午,寭王府都監帶着人去給文莊公府送禮。”
謝承汶覺得新奇不已:“四大王?給文莊公送禮?這送的什麼禮?哪有大王給臣屬送禮的?”
“妙就妙在這禮!”
袁徵道:“穆大學士,你就别賣關子了,快說說。”
穆飏稍微收了笑意,道:“四大王給文莊公府送去一隻折了翼的鷹,那位都監還在文莊公府門口說了句話。”
“什麼話?”謝承汶追問。
穆飏學着張培的語氣說道:“四大王誇贊靳公子有雄鷹之志,特命老奴将此次春獵獵得的鷹送與公子。”
袁徵憋笑道:“折了翼的鷹,果然是好志向啊。”
謝承汶問:“四大王這是何意?”
穆飏擺手:“這隻是開始,澤源兄莫急。”
澤源正是謝承汶的字。
穆飏繼續說道:“跟着王府都監送禮的一名厮兒被留在了文莊公府門口。而後都監又分别去了誠武伯府和秦高濂家,給誠武伯送了一張弓,給秦高濂送的是一本刑律。”
謝承汶朗聲笑道:“拉不開弓的誠武伯和不懂刑律的刑部員外郎,有意思!四大王這禮送的可真有意思!”
穆飏:“更有意思的是,此次王府都監隻帶了三名厮兒,然最後回府時卻隻是獨自一人,那三名厮兒分别留在了這三人府宅外。”
“這又是何意?”袁徵問。
穆飏壓低了聲音:“我聽說,這三名厮兒是他們安插在寭王府的眼線。”
謝承汶笑道:“蠢啊!真的是蠢!先帝在時寭王府就如鐵桶一般,什麼消息都打探不出。如今寭王輔政,難道反而會讓人将消息打探出來嗎?他們這也太蠢了些!”
“難怪!”袁徵突然拊掌,“難怪我今日自崇政殿出來路過宣政處時,見秦高濂一臉苦相地等在門口。”
謝承汶道:“你自崇政殿出,如何過得了宣政處?你這又是哪門子借口?”
袁徵無奈笑笑:“我是去送天家禦筆給四大王,不過見秦高濂在門口,我便沒有進去,将禦筆交與安先生便回來了。”
“天家有旨意?”穆飏問道。
“不是旨意。”袁徵頗有些無奈,道,“是四大王要求的,每三日要将天家描字送給他檢查,今日我原是想着順便去同四大王說些天家讀書之事,見他忙着,便沒進去。”
謝承汶:“四大王對天家做學之事看顧得緊,倒是累你往返崇政殿和谏院了。如今天家經義習得如何了?”
“經義尚可,隻是……”袁徵輕歎一聲,轉顧穆飏道,“此事倒還要勞煩如風兄,内外皆知如風兄書法造詣極高,所以小弟想請如風兄墨寶,供天家習練。”
“我的天……”穆飏不可置信地問,“難道天家之前都沒有臨帖嗎?”
袁徵面露難色:“臨了,但那字……好在天家還小,尚來得及。”
穆飏和謝承汶對視一眼,都無奈搖頭。
傍晚,夏翊清收班之後去往栩園,見許琛正在侍弄院中桂花樹,心中一暖,走上前去,自後面環住許琛,輕聲說道:“我攔不住你,但你記住,必須活着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