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琛皺了皺眉頭,還欲說話,卻見夏翊清已經閉上眼,喃喃道:“你懷裡真的好舒服。”
許琛哄道:“睡罷,睡醒後病就好了。”
“嗯……”夏翊清的頭歪向一側,已然睡去。
再睜眼時,已經是第二日了。夏翊清覺得身上輕松不少,人也精神許多。
安成見他醒來,立刻上前扶住。夏翊清問:“他人呢?”
安成說:“昨晚晟王和許家四叔來過,将許侯勸了回去。許侯這兩日一直守在床邊寸步未離,昨兒走的時候直打晃,是被歸平和平留兩位哥哥扶回去的。”
夏翊清心中泛起酸楚。許琛自接到消息便連夜趕回,按骁騎衛腳程,自南境回返若想在十日内趕到,他們這一路怕是換馬不歇人,每日最多休整一個時辰。許琛入城後便直接進宮,當晚自己就起了燒,他定是沒歇好,又陪了自己這一日多。算下來,許琛竟是有小半月未曾睡過整覺了。夏翊清略緩了緩,對安成道:“幫我洗漱,我去看看他。”
“竟這般不聽話,難怪你病一直不好。”許琛的聲音自外面傳來。
安成退出了房間。
許琛今日身上這月白色長衫,與他深邃的五官相映成趣,明媚得教人挪不開眼。他很少穿淺色衣服,想來是因為除夕,才特意穿得亮了些。夏翊清徑直凝視許琛,未曾挪開眼。
許琛摸過自己的臉,疑惑問:“我臉上可是有東西?”
夏翊清淺笑:“你臉上有我愛的東西。”
許琛盯着夏翊清看過半晌,伸手去摸他額頭:“莫不是又燒了?”
夏翊清笑着躲開:“隻是說句實話而已。”
“這一年多未見,嘴竟這般甜了,我得嘗過才行。”許琛言畢,俯身上前,親吻而過。夏翊清起身迎上,幾番往複,才肯罷休。
“竟是大好了?”許琛抵住夏翊清的額頭低聲道,“這般有力氣,倒是像以前一樣。”
“我說過的,你回來了,我便能好。”
“我若不回來,你難道要一直病下去嗎?又說胡話。”許琛道,“快午時了,你這幾日都沒正經吃東西,定是餓了,我帶了些清淡果子來,你剛痊愈,也不能吃太油膩的。”
“就隻有果子嗎?”
“你若現在吃飽了,今晚要怎麼吃?”許琛似是要将這一年多來的親吻全數補過,摟着夏翊清邊親吻邊道,“我今兒可是正經來送請帖的,母親請你去府上一起守歲,小叔和晟王也會去。翊哥兒,你有家人,不必獨自一人守歲的。”
“好。”
這是夏翊清前二十一年記憶中過得最溫暖的一個除夕,是真正的家宴。
姑父的病已大好了,人也恢複了精神,與姑母一同坐在屋裡看着眼前的孩子們玩鬧。伯父與小叔在一旁竊竊私語,說過兩句便定要動手互相嬉鬧一番,仁瑲仁珩笑着在院中奔跑嬉戲,身後是小心跟随的護衛厮兒們。而最為重要的,所愛之人就在身旁,并肩坐于廊下,十指緊扣,安靜無言。
“四郎,”大長公主不知何時走到他們身邊,“你病剛好,若是累了就去歇着,不必撐着,如今我們也是熬不住的,過了子時便都各自休息,不用熬過整夜的。”
夏翊清笑笑:“我不累,如今在家裡,可比宮中輕松多了。”
許琛在剛才便已退到院中去陪仁瑲和仁珩玩耍。大長公主順勢坐到夏翊清身邊,說道:“兩個月内燒暈了兩次,你真是教人擔心。”
夏翊清略帶歉意地說道:“我也沒想到此番會這般嚴重,不過現在已大好了,姑母不必替我憂心。”
大長公主:“好好歇一歇罷,這次卓兒的事情你不必再勞心,我與五哥都能解決好。”
“麻煩姑母了。”夏翊清頓頓,又道,“事到如今,已不必再多思旁的了。那時我們已給過他機會,是他固執地要走到底,那便是誰也救不得他。”
大長公主輕歎一番,道:“開宇元年我與叔亭帶一萬骁騎衛從北疆千裡奔襲回來替先帝解決了叛軍。二十多年後,琛兒帶着骁騎衛自南境回來替你解了困局,這大概是個輪回罷。”
夏翊清卻道:“姑母這話說的倒是教我坐立難安了。那又不是我的皇位,知白回來,救的是嬢嬢和八哥。”
大長公主愣愣,終是溫和說道:“你們都是我的侄兒,我不願看你們手足相殘。可是……大概這就是命數,仲淵幾乎每一位皇帝手中都沾着自己兄弟的血。”
夏翊清沉默半晌,複才開口:“姑母,侄兒有一事相求。”
大長公主淺笑,說:“我知道。上月底太後谕令就已送至尚書内省和宗正寺,太後已準了荻黎和離。和離是在卓兒謀反之前,所以不會牽連于她。那日事發之前荻黎借口往永嘉府中去,好在她和行正見過面,倒也無妨。日後荻黎若想留在仲淵,便賜她一座府邸,再嫁亦可,按郡主出嫁儀式操辦,若想回耶蘭,便也随她。”
“多謝姑母。”夏翊清松了口氣。
“不過楊氏活不成。那時試圖闖入你府邸的宏王府兵是她調派出去的,楊氏一族均參與謀反,是從犯。”
“那紳兒呢?”
大長公主笑容凝滞片刻,少頃,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說道:“骁騎衛隻救下了準備自缢的楊氏,紳兒……被楊氏溺斃,撈出時身上已涼了。”
夏翊清隻覺胸中一陣劇痛,寒氣直入肺腑,刺得他劇烈咳嗽起來,一時竟咳得難以呼吸。大長公主連忙給他拍背順氣,許琛也趕緊跑了來:“這是怎麼了?”許琛上前想要扶起夏翊清,可夏翊清緊緊抱着許琛的一條手臂,直蹲了下去。依舊咳嗽不停,完全無力起身。許琛隻好蹲下給他拍背順氣。足過了有一刻,才漸漸止住了咳喘。
大概是蹲了太久的緣故,夏翊清甫一站起就覺得眼前發黑,連忙抓住身旁的許琛,好歹是站穩了。
大長公主心疼地說:“琛兒,扶他去你那兒歇了罷,天氣太冷,别再讓他受寒。”
回到侯府寝室,夏翊清連喝了三杯溫水才算是将喉嚨中的血腥氣蓋住,許琛幫他換衣梳洗,直待躺到床上,終是放心不下,問道:“方才你是怎麼了?”
夏翊清:“吸了冷風,一時嗆住了。”
許琛輕歎一聲,勸道:“你病還未好全,莫要再思慮過多。”
夏翊清緩緩開口:“哥,我累了。”
“那便睡罷,我陪你。”